北風咻咻呼嘯,鹿鳴買回來的燒餅油條豆漿擱置在桌上已經涼了,她背對著大門而坐,逼迫自己專注在打開的筆電面前,看著一封又一封的email,就連廣告信都點開來,看得格外詳細……
無論如何,她都不願騰出心思來去想他是不是還在寒風中等待?
鹿鳴自認是個當斷即斷心性淡薄的人,也許幼年沒有在溫暖與滿滿愛中長大的小孩,就容易走這樣的兩種極端——要嘛是長成了有著敦厚柔軟好脾氣,對於一丁點的暖意與關愛就能回報以海樣深情誼的善良人士,要嘛就是變成像她這樣的。
她不是不渴望愛情親情與家庭,但是有固然最好,沒有也不強求,通常會坐在原地撒賴撒潑哭喊的,都是明知自己有人心疼的,至於她,早就學會啼哭跪求換來的更可能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所以,哭屁啊?趁早拍拍身上的灰,趕緊自己找活路吧!
周頌今天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她面前,鹿鳴不否認有一剎那的心軟和震動,可是之後的,什麼也沒有。
她已經過了那些期盼希冀的歲月,涼透的東西,再珍貴也浮著一層凝結的油花,叫人沒了胃口。
鹿鳴輕敲著筆電,又是一封來自林妲的信躍入她眼簾。
到底夠了沒?
她都躲到了花蓮,這些北部的人與事為何還要陰魂不散的糾纏而來?
比真正的鬼魂還要煩人……
一個不小心飄過她面前渾身濕的女鬼無辜地僵在原地,慘白的臉龐和無神的眼睛愣愣地望著滿臉殺氣的她。
鹿鳴回過神來,趕緊揮揮手道:「沒事,不是說你,你回你的海邊吧!」
濕發上還有海草的女鬼連忙咻地消失無蹤。
……她就有這麼鬼見愁嗎?
「我明明很和善的好吧?」她咕噥。
而且如果可以的話,誰想要這種見鬼的體質啊?
她連點開都懶,-下子就刪除掉了林妲的信。
可以想見如果長老知道了,肯定又要搖頭晃腦跟她勸解一番,可是鹿鳴已經受夠了當軟趴趴的好人,她沒有落井下石已覺得對得起自己良心了。
林妲有權道歉,她也有權選擇不原諒。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行為負責,不是嗎?
中午時分,她從櫃子裡翻出了一包泡麵,不經意間瞥見了外面那輛荒原路華已經不見了,心裡有些悵然,又有更多的釋然鬆快感。
很好。
水滾了,鹿鳴正要撕開泡麵的當兒,想一想,還是改拿出了一袋關廟面,丟一片進去,然後一把青菜、一顆蛋……覺得自己好像吃太素了,十分不符合她的風格,於是又撒了一些小魚乾進去。
端著這一鍋……嗯,可能引不起正常人食慾的拉里拉雜湯麵,她窩到電視前面唏哩呼嚕吃得歡。
也不知過了多久,低聲咆哮的車聲又接近民宿。
鹿鳴已經在吃飯後甜點中華豆花了,聞聲臉色微變,猛地起身走向大門唰地打開——外面北風呼嘯,那個高大男人笑容卻比夏陽耀眼燦爛,臉不紅氣不喘地從後車廂扛下露營工具,熟門熟路地開始紮營。
「喂!」
「既然滿房了,我自己準備好房間了,而且住宿費我會照付的。」他咧嘴一笑,強壯的手臂肌肉賁起,說話間已經迅速釘好了兩處。
「我沒有同意!」她咬牙切齒,有股衝動真想一腳踹飛這頂看起來就貴到爆的帳篷。
媽的!炫富炫到老娘門前來了……不對,搞錯重點了。
周頌不愧是平時在世界各地危險曠野冒險走跳過來的,面對強烈的北風和心愛女人的臭臉,依然快狠準地火速紮好這頂素有「歐洲帳篷之王」美譽的Hilleberg紅標Kaitum4GT帳篷。
這頂四人帳篷才能容納他的長手長腳,而且說不定他走運的話,還能誘拐他家寶貝進來滾一浪……咳咳,也不能怪他此刻大做白日夢,因為自從最後一次和她「肉搏」後,他已經整整大半年以上都沒有紆解過了……
而世上,也唯有眼前這個恨不得瞪死他的女人能夠撩起他滿腹慾火,讓他欲仙欲死,快活到銷魂蝕骨……晤,不能再想了,他已經快流鼻血了。
周頌可疑地揉了揉高挺的鼻子,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一晚比照花蓮五星級飯店總統套房的價格付給你,小鳴,你那麼討厭我,不是應該很高興敲我竹槓嗎?」
……她竟然無言以對。
隨後,鹿鳴還是反應過來,抱臂哼哼冷笑。「不了,我怕賺的還不夠買胃散吃。」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突然有種酸酸又暖暖的滋味直上心頭……老天,他想念極了跟她唇齒交纏甚至是這樣唇槍舌戰的時光。
為了留住這樣美好的時刻,就算要他犧牲單身的自由,要從此承擔起一個家的重責大任,好像也不再是那麼可怕了。
但小鳴已經不稀罕了……
一想到這裡,他的心瞬間涼了大半。
「小鳴,」他聲音溫柔沙啞至極,透著隱隱痛楚和懇求。「我現在不敢奢求你原諒我,但我只想離你近一點……我只想要能夠常常看到你,好不好?」
她心一震,想說什麼,喉嚨卻又像是被噎住,半晌後搖了搖頭。「隨便你。」
話說完,她轉身就走回屋裡。
心知,反正以他的習慣和德性,能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半個月,憋著熬著忍著不遠走高飛、四處野馬去,那才真叫活見鬼咧。
——別搞笑了,當她第一天認識他周某人嗎?
周頌對於她的「不反對」先是大喜過望,隨即感覺到有點不對勁的苗頭,他眨了眨眼,摩挲著下巴陷入疑惑。
「寶貝兒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講話?」他隨即恍然大悟,有些跳腳。「該不會以為我只是講講的吧?」
民宿屋內這一頭,剛關上門就聽到外面周頌大吼——「我會纏你纏到你原諒我的!你沒原諒我之前我絕對不走!死也不走!」
鹿鳴打開大門,對他比了個中指,然後再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