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溫柔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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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給你!」

  小姑娘的眸光仍壓得低低的不肯瞧他,但軟糯般的聲音混進執著。

  「給你!」

  孟雲崢本能地看向姜回雪,見姑娘朝他一笑,是一抹些微靦腆、些微羞澀的笑意,待他回過神,手裡已多出默兒強行塞過來的那只竹籃。

  竹籃在大小姑娘的手裡顯得略大,落進他巨掌裡倒像瞬間縮了水。

  食物香氣徐徐鑽進鼻中,方才走近她姊妹倆時已嗅到,此時將竹籃舉起,那香氣更盛。

  他下意識挑開覆在上頭的白色棉布,籃子底下還鋪著一層厚布,裡頭整整齊齊擱著一塊塊的方糕,糕子褐中帶暗紅,是赤糖加進紅棗、再用濃蜜熬煉過的顏色,食材的氣味完全噴發,甜的、香的、蜜味陣陣,一層疊著一層。

  他試圖掌控面上表情,只覺胸中陡熱,喉間緊縮,津唾從舌根泛起,令他不得不吞嚥下去,吞得喉結一上一下地細顫輕抖。

  蜜棗糖糕。

  她說,這道甜食就跟「五白粥」一樣,皆是西疆一帶的人家常用的小點,因為多做了些,所以請他品嚐。

  那綿軟口感和甜而不膩的滋味是他很喜歡的,非常喜歡,老實說,喜歡到有些過頭。

  但自小習武練功、吃苦耐勞,克制己欲已成慣然,他會把她偶爾送上的一小碟糖糕靜靜吃完,卻不曾開口向她討要或加以詢問,此時這一整籃子糖糕不由分說送進他手裡,是要他如何?

  他面前的大姑娘柔聲開口。「下午得了空,又做了一籠蜜棗糖糕,還留有餘溫,孟大爺可以趁新鮮吃些,明兒個離京辦差也可隨身帶著,味道能保存六、七日不成問題,你若騎在馬背上,餓了或饞了,隨時都能拿出來止饑解饞。」撫著小妹子的發心又道——

  「蜜棗糖糕是我家默兒的心頭好,默兒說,一籠子的糖糕,她留一半,分你一半,今早的事,要多謝孟大爺相護,也得同你道個歉。」

  孟雲崢濃利眉目一軒。

  為今早之事謝他?那是謝他出手教訓趙慶萊養的那三名惡霸了。

  至於道歉一事……是因小姑娘的口無遮攔,洩露他天天來等著喝粥,還當眾說他是蹭吃、是白吃白喝的這檔子事吧。

  所以她心懷愧疚,親自下廚做了糖糕,還要小妹子親手送給他?

  說真格,該覺愧疚的那人理應是他,是他思慮不夠周全,才使得今早小亂一場。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出,小姑娘在姊姊近似「激將法」的驅使下,送出這一籃子蜜棗糖糕送得有多肉疼,孟雲崢這時卻來了一招視若無睹,朝人家道:「道歉就不必,沒什麼好道歉,卻是要多謝默兒姑娘願意割愛。」

  小姑娘實在是個「小東西」,個頭才及他的腰上,聽他說出「割愛」二字,當真割痛她的肉似的,五官吃疼般皺成一團。

  孟雲崢見那身為姊姊的大姑娘表情有些莫可奈何,好氣也好笑似的,但她沒說話,僅一下下揉著妹子的發頂和巧肩,輕撫那鼓高的頰,手勁加倍溫柔。

  他暗暗深吸一口氣,靜過兩息,從懷中取出一隻小扁盒,遞去。「這是今早帶來要給姑娘的,結果忘記留下。」

  姜回雪驚訝抬眸。「這是?」

  他徐聲道:「是治火傷的膏藥,能消腫清熱,聽老大夫說,亦有去疤之效。」

  「……火傷?」手從默兒頭上收回,她不由自主將手按在另一手的小臂上。

  袖中,她小臂上的那一塊皮膚仍泛紅微腫,隱隱熱痛,是昨兒個熬粥時不小心挨到鐵鑊邊緣被燙傷,約莫半個掌心大的一塊,而這般的傷與痛對她來說不算什麼,用清水沖淨後就沒多理會,卻不知他是何時發現,還取來治傷膏藥給她。

  此時分,上完武課的孩子們有幾個還聚在小場子上,有人朝默兒又是招手又是喚著——

  「小姊姊、小姊姊,這裡,來啊!你來啊!」忽見孟雲崢聞聲側首,那喚聲有所顧忌般一頓,壓低下來改用氣音。「你來……小姊姊過來啊……」

  是喬老爹家的小孫兒棒頭,八歲不到,古靈精怪得很,常帶著默兒一塊玩。

  默兒陰霾籠罩的小臉蛋瞬間笑開,眼睛發亮。

  她先是抬頭望向姊姊,見姊姊微笑點頭,她就再也待不住,把送出一籃子蜜棗糖糕的「痛」拋諸腦後,小跑步朝棒頭和幾個孩子所在的那一邊奔過去。

  孩子們似乎要玩「官兵捉強盜」,已在那兒劃分「人馬」,默兒自然跟棒頭同一國。

  姜回雪從孩子們身上收回眸光,迎向眼前男人,他目光沉定似有深意,瞧得她頰面莫名熱燙,彷彿那裡也落下火傷。

  她想了會兒,咽咽津唾,重新拾回聲音。「……所以孟大爺今早會去而復返,是因為忘了留下這膏藥嗎?你來了,結果見到粥攤前有人鬧事,這才不得不出面,是嗎?」

  說實話,孟雲崢並非忘記留藥,是將膏藥揣在懷裡,臨了卻躊躇起來。

  她小臂上的燙傷靠近肘部內側,昨日他來喝粥,她不意間撩高衣袖才被他覷見,她不提,他亦不好直接問出,好像他從頭到尾都在盯著她瞧似的,今天特意帶了治火傷的膏藥過來,尚未想好該如何自然而然地把藥留下,她人已往前頭粥攤忙得不可開交。

  他原本是走了沒錯,越走心頭越悶,忽覺自己蠢得可以,她確實受傷了,他竟在糾結該怎麼留藥這種無聊蠢事。

  是盯著她瞧了,那又如何?他的確一直在看她。

  對於她所問出的,他沒有作答,只沉靜道:「把藥拿了。一日兩回直接敷在傷處,很快就能復原。」

  姜回雪終於伸手接過他再次遞來的膏藥小盒,握緊,微垂頸項。

  「多謝……」

  「嗯。」孟雲崢隨意低應了聲,瞅著浮蕩在她雪額上的瀏海,和那輕斂的墨睫,他氣息略沉,想跟她說,說他明日一早要離京,不會去大雜院等粥喝,要她莫等他,甫掀唇,忽記起他已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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