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清朗嗓音讓她逐漸安心,卻沒想到竟是愈聽愈難堪,愈聽愈刺耳,向來溫潤如玉的穆清哥哥,怎會一轉身成了冷魅修羅!
第八回 狂妄人興師狂問罪 木頭哥哥大受責難
春江樓,揚州數一數二的客棧,有一年輕公子正獨自走進來,不等人招呼便逕自往樓上走去。
店小二瞧見一愣,奔過去正要開口喊,就被掌櫃立刻攔住,示意他不可造次。
年輕公子見狀,向掌櫃微微點頭,繼續往樓上走,經過二樓包廂沒停,又往最隱密的三樓走去。
「那是誰?」三樓可都只招待有錢大老爺。
「你才來一個月所以沒見過。記住了,剛那就是咱們少爺,下回見了不許嚷嚷,讓他直接上樓就行了,樓上自有其它人侍候,咱們還排不上。」
新來的店小二瞪大眼睛。柳月家大少爺居然打扮如此簡樸,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粗布藍衫,頭上戴的只是一頂沒鑲玉的黑色便帽,身邊也沒半個跟班,看起來像個寒門書生似,不說根本沒人知道他是富家貴公子。
不過,剛才匆匆一瞥,還真是挺俊的,鼻樑比一般人高些,眼睛比一般人亮些,連皺眉頭都比一般人好看些。
「別看!少爺不真歡被人注意,你該忙什麼就忙去,別杵在這兒。」掌櫃硬是將他推走。
新來的店小二一臉機靈,此刻正拉長脖子往上看,不能怪他好奇,柳月家大少爺可不是一般人,這個柳月家唯一的繼承人,一直以來都極其低調,許多人根本只聞其名從未見其人,甚至有人猜測他根本不住在揚州,至少店小二身邊的一票年輕夥伴就從沒見過少爺,他們都只認得現任柳月家家主柳平姬。
不過,店小二有些疑惑,不知他有沒有看錯,怎麼覺得大少爺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該不會是銀子太多不知道怎麼使吧?
三樓包廂。
除了柳穆清以外還有兩人,其一約莫二十來歲,舉止斯文有禮,正翻開一本帳冊,逐條詳細稟報。另外還有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眼神精明專注,偶爾發問並與柳穆清低聲交談。
「這是所有布匹的清冊。倉庫裡的全沒了,上頭劃個紅圈的,是擺在店裡的,沒被波及。所有損失加起來,大約是這個數字。」
二十來歲的年輕夥計,將一大本布匹清冊遞到柳穆清桌前,然後再攤開一本帳冊,續道:「只不過,上個月才進的新貨,全都在倉庫裡,那都是客人訂的,也收了訂金,這是訂金的細目。」
他又拿出另一帳冊,「這是波及隔壁店舖的賠償費用。」
柳穆清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眉頭微蹙。
昨日天方微白,他就接到消息,說是他的布行半夜失火,倉庫裡所有布匹付之一炬,兩名住在後院的夥計救火時受了重傷,此外,火勢還波及隔壁古董店,千幸萬幸沒燒到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但也夠慘了,把人家後院廂房整個燒燬,還有一小花園也燒了大半,屋主暴跳如雷,直說那些燒燬的盆栽都是昂貴蘭花,但也不知真假,因為都已成了焦黑爛物。
「對方說,不賠就要告官,聽說他的古董店已經三年沒開張。」年輕夥計又補上一句。
中年男子聽了,微微抬頭看向柳穆清。「這事兒我已經找人處理,失火原因也正由六總管在查。」六總管便是柳穆清身邊的六兒。
柳穆清點頭,問道:「兩個受傷夥計怎麼樣了?」
「都傷在手腳,沒有性命危險,但恐怕要休養一陣子。」年輕夥計從袖裡拿出一張紙攤開。
「已經按少主吩咐,撥一年工資給他們家人。」
「需要什麼藥材就從咱們藥鋪先拿,我已經交代藥鋪主事的了,後續你得找人盯著,不可隨便打發。就找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吧,我記得是你遠房表弟。記得時時向我稟報。」
柳穆清交代完,便拿起訂金細目翻看,「當時訂金收得不少,咱們現在拿得出這筆錢嗎?」
這幾年來,他陸續接手幾間店舖,有的賺錢有的卻年年賠,但勉強還能有點盈餘。只是,幾個月前,原本生意最好的茂良客棧換了新的廚子,之後生意明顯差了許多。這次慘遭祝融的布行,原本營收也好,所以他上個月特地花大把銀子買進新布,連同收的訂金也拿出來買貨,現在可好,全都要倒貼回去了。
「這是目前帳房能拿出來的數目。」中年男子翻開另一帳冊予柳穆清,「買主主要是鹽商,這些人不好談,咱們先把訂金退還,免得傳出去不好聽。至於那古董店,我會再跟老闆談談,先給他一筆,之後分幾次賠。」
「就先這樣辦吧,不然,下個月要發不出工資了。」柳穆清凝思片刻,點頭同意,「那燒燬的倉庫趕緊清理,布行明天得照常開門做生意,有人問起失火一事,就說貴重的貨都放在別處,損失不大。另外,五總管會跟你一起去退還訂金,但跟買主說,布行馬上會有更新的貨,但數量極少,讓他們趕緊再訂。」
柳穆清片刻間果斷下令,他所提五總管便是五兒,此刻正忙著找柳月家旗下布行調些上等貨。
那年輕夥計領命,速速離席忙去。
年輕夥計離開後,柳穆清又將布匹清冊和帳冊重新迅速翻看。
中年男子看向神色凝重的少主,不由得暗歎。人人都羨慕富貴人家,殊不知富商巨賈之子可不是好當的,尤其是生意事和江湖事都沾的柳月家。
中年男子原是柳月家家主身邊的人,自兩年前開始,在家主安排下,開始替少主辦事,親眼看著年紀輕輕的少主為了打理生意、調節柳月家錯綜複雜的人事,每日忙得不可開交,煩心事不少,尤其現在又多了這樁。
「少主,這事兒得慢慢解決,您從昨日開始幾乎滴水未進,這樣下去不好,我讓人準備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