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賀英燁的臨時反悔,楊子豪和棄兒同時轉身,同時看賀英燁。
「你想毀約?!」楊子豪大呼小叫。
「隨便你怎麼說,紅桐就是不能給你。」賀英燁走過去,緊緊抓住棄兒的柔荑將她拉到身後,發誓再也不讓人看見。
「你出爾反爾,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生意場上,最注重承諾。點頭之前要多考慮,一旦答應了就得照著協議走,誰違反常規,誰就要吃虧。
「後果我自會負責,不勞你操心。」賀英燁冷冷回道,更加深楊子豪的怒氣。
「看來你是真的很在乎這個女人,連商譽都不要了。」楊子豪冷哼。「罷了,不過是個戲子,花錢買就有。」
他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凸顯棄兒低下的身份,以強調自己對賀英燁的不屑。
「但是你放心,今天你對我的羞辱,我全都記下了,改天必定加倍奉還!」話畢,榻子豪旋即轉身離去,賀英燁從此又多樹立了一個敵人。
自始至終,棄兒就像一具傀儡任由他們擺來擺去,一會兒被丟到楊子豪身邊,一會兒又被賀英燁搶回來,她都懷疑自己還是不是人?
賀英燁看著棄兒蒼白的臉色,心裡有種無法說明的抱歉,但他同時也生氣棄兒的態度,她幾乎跟他一樣冷漠。
「你倒沉得住氣。」也許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都要被帶走了,還不說一句話,完全不吭聲。」也許他也想試探她內心真正的想法,才會答應楊子豪荒謬的提議,結果卻得到反效果,比她早一步坦承自己的愛意。
「有我說話的餘地嗎?」她不是不想說,不是不想大聲吼出她的不滿,但是她沒有立場!在賀府,在他的心中,她什麼都不是。
棄兒淡淡的一句回話,當場反打賀英燁一巴掌,打得他不知所措。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遠比外人印象中要複雜得多,沒有那麼簡單。
賀英燁知道自己理虧,似乎在她面前,他永遠都在做愚蠢的事,永遠都把事情搞砸,他怎麼會變得如此可笑?
「回房間去,不准再讓別的男人看見你,給我添麻煩。」他首先要釐清的是自己的感情,和令人難堪的新發現,他竟然愛上一名戲子。
棄兒回到房間,心煩意亂地逗弄著牡丹鳥,逗著逗著,掉下淚來。
「嗚……」為什麼要如此對她,為什麼?
愛情讓每個人都心碎,使每個人都流淚。
窗外的大雪紛飛,像撕碎的棉帛,也像桐花。
*
「這兒要清掃乾淨!」
「把那張桌搬到這邊來。」
「各廂房的被子都換過了沒有?」
隨著此起彼落的腳步聲和吆喝聲,賀府進入了最忙碌的季節,每個下人都忙著除舊布新好過年,就棄兒一個人閒著。
無聊地凝視窗外的雪景發呆,棄兒全身的力氣,好像在這寂靜無聲的日子中耗盡,做什麼事兒都提不起勁。
遠處偶爾傳來的打鬧聲,伴隨著女僕又跑又笑的模糊身影,竄入棄兒的眼簾。她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羨慕她們的悠閒自在,至少她們的心是自己的,不必為誰囚禁。
「哈哈哈……」像花蝴蝶一般四處飛舞,女僕縱使幹活兒也開心。
女僕身上各種花色的棉襖,隨著她們之間的追逐晃動,好像元宵節燈市中施放的煙火,勾起棄兒對家鄉的回憶。
她突然想起洪江的街道,以及一些特殊的風俗。每年一到除夕,家家戶戶就要貼門神,因為是商城,所以大多貼上兩個「福」字或「東成西就」、「南通北達」、「江河順遂」、「萬事如意」這類和商業有關的吉祥話。到了晚上,團圓飯桌上頭還得擺上屠蘇酒、青菜和魚,祈求來年清清泰泰,餘錢余米,十足商城本色。
這些記憶都在棄兒腦中揮之不去,成了午夜夢迴令人悵然的殘影。如今她雖然錦衣玉食,再也不必害怕遭受班主兒子凌辱,或被戲班子的女眷排擠,但那時她至少是戲班子的一份子,就算日子過得再苦也有她一份,熱鬧她也多多少少能夠參與,而不像現在只能關在看似豪華的院落,過著有如籠中鳥的生活。
「哈哈哈……」
女僕嬉鬧的聲音離她越來越遠,囚禁她的牢籠也越縮越小,壓得她無法喘氣。
「在想什麼?」
賀英燁即是囚禁她的兇手,困住她心靈的人。
「沒想什麼,只是覺得府裡面很熱鬧。」大家都在準備過大年的事,跑來跑去就像是翅膀斑斕的花蝴蝶,在一片雪白中特別顯眼。
「既然覺得熱鬧,為什麼不去和大家聊天?」還要獨自神傷。
「是你自己要我沒事兒別踏出房間,免得替你招惹麻煩。」她淡淡地說出他先前的交代,怎麼都無法撫平內心的創傷,他竟然想把她給別人。
「你真聽話。」賀英燁走到棄兒面前,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沒有抱怨,只有一絲看不見的傷痛。
「我一向如此。」棄兒的微笑中帶有太多無奈,命運沒有給她太多選擇的權利,好像別人塞給她什麼,她就得接受什麼,唯一一次的叛逆是主動找他,如今看起來也是失敗,他根本不在乎她。
他不在乎她嗎?
看著棄兒一天比一天還要嬌艷的雪顏,賀英燁彷彿看見白色的牡丹花張開了華麗的花瓣,不久就要驚艷全世界。
他不在乎她嗎?
恐怕他是太在乎了,才會憂心忡忡鎮日不安。
「有時候我真希望你不要這麼聽話。」讓他不安的原因,不只是她有如毒藥般的吸引力,還有她高深莫測的心情,他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你希望我反抗你嗎?」她還是那句老話,並期待得到同樣的回答。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令棄兒訝異的是這回賀英燁的答案居然不同,可以說是大翻盤。
「我必須承認,我越來越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他既想要她全然臣服,又害怕自己擁有的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自從當日她險些被楊子豪帶走以後,他就一直存在著這樣的恐懼,且隨著時間的腳步,心中的恐懼越積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