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安侍郎到安魚繡樓中只交代了兩件事——
「趙家會盡快挑選吉日前來提親交換庚帖。」
「你娘患了心疾,近日得靜養,我會安排人好好照顧她,待你出嫁了後,我再告假陪她出門散散心,鬆快鬆快。」
安魚凝視著眼眶泛紅,神情落寞的安侍郎,半晌後什麼也沒說,只是親手斜了杯熱熱的蔘茶遞給他。
「爹爹,天寒,您裡外奔波,辛苦了。」
安侍郎心頭一暖,接過蔘茶飲盡,啞聲道:「爹不辛苦。」
只要一家老小平安,便好。
然而安侍郎的一腔慈父心,卻在翌日後成了泡影……
乾元帝正式下詔,七日後,擇京城從五品以上官員家中十五至十七芳齡秀女入宮備選。
三日後便是魚姊兒及笄日,安侍郎原還想著搶這幾日的空漏趁機和趙家訂親,可沒想到趙家卻暗中傳來了一封信,信中是趙大人百般慚愧歉疚之詞,說是其夫人原來昔年已和世交夫人為兒女訂下娃娃親,不過礙於兩個孩子都小,沒把親事對外公佈罷了。
隨信而來的還有趙大人附上的一張店舖契紙,以示賠罪致歉。
安侍郎氣得險些當場撕毀那信與契紙,最終忍下了,卻是提筆洋洋灑灑寫了封信回去,那張店舖契紙也夾帶而回。
安魚知道此事後,心中暗暗歎息,幾番思慮後,親自去勸了父親。
「世上之事,俱離不了『趨吉避凶』四字,趙大人想必亦作如是想,爹爹無須為了此事氣壞身子。既然聖命難違,女兒就去宮中走上這麼一遭,待落選回家,爹爹將來再替女兒找個好人家便是了。」
安侍郎看著目光清澈鍾靈毓秀的女兒,不禁悲從中來。「魚姊兒……」她溫柔一笑,「爹,莫擔憂,想入選君側難,可要想落選,那就容易多多了。」
如何才能討好、或是得罪後宮那些老嬤嬤尚宮,宮中林林總總這些老一套兒,她也知之甚詳。
也罷,就當再舊地重遊一回,和前世做個追悼吧!
第3章(2)
樂正婥在知道乾元帝允了選秀,並且這一批秀女家人子已然進了皇宮外宮的容巷之後,立時在長樂宮裡狠狠地砸了那只向來愛不釋手的青花瓷茶碗!
皇上……皇上這是厭了她嗎?
她清麗脫俗宛若仙子的臉龐此刻盛滿憤怒與驚慌,還有怎麼也克制不住的深深憤怨……身子顫抖,照兒忙扶住了。
「皇上怎能這樣待我?」她氣得掉淚,朱唇咬得緊緊。「本宮這些年竟然熬成了個笑話!」
特意進宮的樂正夫人心疼地看著女兒,「娘娘,您也別太心焦了,想來皇上也只是礙於祖制,禁不起百官大臣們輪番進奏,這才下旨選秀,走個過場堵一堵那些人的嘴……您想,皇上這幾年幾乎獨寵於您,後宮之中也唯有您能為皇上誕下皇嗣,這不就足以證明,皇上心中只有您一個嗎?」
樂正婥玉臉陰沉不定,柳眉蹙得緊緊,內心掙扎而煩躁。「娘不知,那良河日前已經告老出宮了。」
樂正夫人|愣。「皇上御前內侍大統監的那位良公公?」
「不是他還有誰?」她心煩意亂地一拂大袖,跌坐榻上,神情陰鬱,微微咬牙。「雖然對外說法是良河年老體衰風濕骨痛,親自向皇上請求告老出的宮,可本宮命人打探過了,良河那侄子在接到良河後便急匆匆出京歸鄉……這個中定有玄機,本宮猜想定是良河有什麼事惹怒了皇上,否則何至於此?」
樂正夫人陪笑道:「娘娘,即便是如此,不過是個閹人罷了,又哪裡勞您為他操心呢?」
「娘,你不知道,本宮總覺得此事同本宮有關。」樂正婥揉著眉心,略微說了自己的疑心之處。「那晚皇上並沒有來長樂宮,只遣人說了政務繁重,皇上已回紫宸殿理事,可是他明明在宣室殿逗留了一夜……」
「娘娘,您、您不可窺伺帝蹤啊!」樂正夫人慌了,忙勸道:「皇上畢竟是一國之君,如今天下權柄聚攏於掌中,早已不是當年的太子,況且,就連當年的太子妃都不會——」
樂正婥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母親的相勸。「娘,怎麼連你也要來提醒本宮,當年和皇上同甘共苦的不是本宮?縱然薄後再賢德,可她已經死了,現今皇上的枕邊人才是本宮!」
「娘娘慎言!」樂正夫人倒抽了口氣,臉色發白急急阻止。
「本宮說錯了嗎?」樂正婥委屈地氣哭了,楚楚可憐哽咽地道:「薄後都過身三年了,皇上口口聲聲說我才是他此生摯愛,那為何倒把個後位空置在那兒,難道本宮和他朝夕相處恩愛逾恆,甚至幫他生了公主,還沒資格做他的妻子嗎?」
樂正夫人也陪著掉眼淚,卻是不敢再勸了。
她和老爺又何嘗不心急、不眼熱皇后外戚這個頭銜?老爺私底下為此運籌了多少事,攏絡了多少人,可皇上已經羽翼豐厚,政權軍權一手抓,他們若是稍有不慎,惹來帝王疑心,屆時才是大禍臨頭。
還不如女兒如今穩穩坐著這貴妃之位,還是皇上心頭第一人兒,這可實惠多了。
「娘娘,如今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您早早幫皇上誕下皇長子來得牢靠和萬無一失啊!」樂正夫人壓低了聲音。「御醫也幫您調理了這麼久,現在還沒有好消息嗎?」
樂正婥用繡金雪帕輕拭著淚,聞言玉臉微微飛起了一抹紅霞,卻也難掩悵然地歎道:「前幾日天癸才走呢。說來也氣人,皇上在我長樂宮是歇得最多的,後宮其餘嬪妃那兒,三五個月還不見得去兩回,可饒是如此,本宮還是沒有動靜……」
母女倆竊竊私語聲越發低微不得耳聞了……
而在長樂宮殿門側,高大俊美的年輕帝王面無表情地負手佇立,身後是一貫沉默的楊海,長樂宮殿外服侍的宮女太監則是被一列皇帝禁軍親衛牢牢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