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樹冠陰影處,有一處茂密的枝椏無風搖動了一下,一個傻大個撓著後腦杓,臉微紅的傻笑。
「做了虧心事,她的膽子還算滿大的,始終沒說漏嘴,還強忍懼意破口大罵。」財帛動人心,利慾薰心,為了眼前的利益,連命都能豁出去。
「小姐,讓奴婢多嚇她幾回,不信她不吐實。」扮鬼太好玩了,她都玩上癮了,還能把人嚇得半死不活。
「不用多,頂多三次,她就撐不住了。」眼帶笑意的於香檀搗弄著手上白色粉末,由種花形碩大的潔白大花曬乾輾碎,再細磨成末。
「才三回呀!小姐,不能玩久一點嗎?」曉春有些失望,她的性子本來就活潑,正是愛玩的年紀。
「你還想玩多久,不怕把小姐累著了,她裡裡外外還要打理好些事。」沒好氣的清秋往她腦門一敲,要她分出輕重,裝鬼是為了套話,不是為了讓她玩樂。
曉春噘著嘴,不敢頂嘴,揉揉發疼的地方。「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再去,我把舌頭再弄像一點。」
她拿著紙糊的三寸長舌甩來甩去,嫌它不夠真實,沒把人嚇暈了,她要弄得像真的舌頭,冷冰冰的。
「你還真玩上癮了,不怕鬼摸鬼樣扮久了會嫁不出去?」不能縱著她的性子,要不都翻天了。
「小姐……」曉春臉紅的跺腳,羞得不敢抬頭見人。
「還喊小姐,該改口喊少夫人。」沒規沒矩,都快和她主子一個德性,不知天有多高,無法無天。
「姑爺。」幾個丫頭聞言連忙一起福身請安。
聽到稱呼,肩寬背挺的柳笑風眉頭一皺。「教教你的丫頭們,這裡是城主府,不是天水城,瞧她們一口一口的姑爺喊著,好像我是入贅你家,是個沒啥地位的贅婿。」
眾丫頭掩嘴輕笑,覺得這比喻真貼近。
「怎麼,誰給你氣受了,和你二弟的秉燭夜談不甚順利?」
於香檀背著手一揮,要清秋等人退下,房門輕輕闔上,屋裡只剩下小夫妻兩人。
柳笑風看著她笑,將人摟進懷中。「你還真寵丫頭,怕我罵她們了?」
「不是寵,她們也跟了我好些年了,過段時日也該為她們操辦操辦,到了明年就該一個個嫁人了。」原本她想多留她們幾年,別像她一樣那般早嫁,可是她們卻不那麼想,不給嫁不行,都思春了。
「相中了?」他問。
「差不多了,女大不中留。」還不到高中生的年紀,一個個都急得上火了,似乎她這個主子虧待了她們。
罷了罷了,想嫁就去嫁,留也留不住,大不了轉為管事娘子,再買一批七、八歲的小丫頭讓她們去帶,她身邊得用的人太少了,得再訓練一些。
以前的於香檀只是開胭脂鋪子的商家女,她的地方就那麼大,無須衝鋒陷陣,開疆闢土,她只要賺銀子就好,人情練達、世事洞明一概不用,躲在她的院子裡做做胭脂水粉就好,府裡沒人敢管她。
可是她出嫁了,成為別人的妻子,還是一城的少城主夫人,不能再過得像以往一般散漫了,她得肩負起責任,幫助丈夫護著城裡百姓,對內還得做好身為媳婦的分內事。
她不再是只管屋裡事的小姑娘,一旦嫁了人,身邊發生的事並非自己的事,而是牽涉到整個家族,甚至是各大姻親。
因此她要更謹慎,方方面面要做到叫人挑不出刺兒,她不能再自掃門前雪,別人的瓦上霜也得管一管,畢竟顧雲煙一旦倒了,對外的雜事還是得由她出面。
柳笑風低笑著往她頸後一吮。「瞧你說話的語氣,真是老氣橫秋,一副要嫁女兒的丈母娘樣子。」
她想了一下,自己也笑了。『可不是嘛!真像要嫁自家閨女,她們和我相處了好些年,真有點不捨。」
「不捨就別讓她們嫁人,你是主子,還看她們臉色不成,敢甩臉子先打二十大板,不服再打,打到她們寧願自梳。」柳笑風霸道護妻,不讓她受一點委屈,自找的也不行。
「升米恩、斗米仇,要是心中有怨慰,你敢用?」
表面上是服了,但心中不曉得有多怨恨。不怕敵人的刀劍鋒利,就怕自己人背後捅刀,傷的不是身子而是心,那份錯愕和震驚難以言喻。
「那就全換了。」有銀子還怕買不到一個人的忠心?
於香檀笑著推推丈夫。「說得輕省,一個得用的多難得,推心置腹的更是少之又少,我要的是她們的不背叛,而非埋怨我做人不厚道,人的一生很短,轉眼就過去了,犯不著為了一點小事找麻煩。」
「你真心大。」凡事不看重,隨心所欲。
「別說我了,你那邊怎樣了,開誠佈公的談妥了嗎?」他這人看似無情,實則最重情了。
柳笑風一頓,目光中略顯疲憊。「他藏得很深,不容易刨開,我費了一番功夫才打開他的心。」
其實若無祖父遺言,讓給二弟又何妨,他從來就不是戀著權勢的人,他更嚮往江南的煙雨濛濛,魚米之鄉,造一艘大船在江上航行,看哪處景好便停船住上十天半個月,聽漁女歌唱、江波垂釣,書寫瑰麗景致。
可是他沒有選擇餘地,他一出生便是嫡長子,一生該做的事是守護柳城,讓先人的心血不白費,世世代代傳下去,香火永存,為柳氏宗親帶來安穩,子孫繁茂。
「他不爭了?」少一個對手總是好的,兄弟隔牆傷的是彼此的心,更會波及許多無辜之人。
柳笑風苦笑。「他說我能活得比他長,他可以當做沒這念頭,否則他不爭只有……死。」
若是顧雲煙得勢了,她絕對容不下左側夫人母子,若是未斬草除根,也會逼得他們活不下去,走上絕路。
所以他想爭,給自己和生母一個生存機會。
「你沒告訴他你的毒解了嗎?」這才是關鍵。
「說了。」他拿出十足的誠意,希望化解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