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乾脆俐落。
「噢。」她只得走人。
奇怪,平時范雖然不算什麼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男人,對待她卻是向來和緩有耐心,怎麼今兒一大早就不對勁。
他做厭了枯燥乏趣的傭人雜務,有意掛冠求去?屈指算算,他前來應徽至今都過關月了,如果以當初三十天的租車期計算,差不多就快是還車的時候了。雖然中意的畫作遲遲未覓得,不過,他當初也未承諾非得買幅畫帶走不可。或許,時候真的到了。
唉……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她愁思頓起,悄凝著黛眉。
也不懂為何會牽動意緒,心頭那一抹淡情,總是不捨讓懂情的人錯失而過。范孤鴻是否是懂情的人,她不知道,然而,他總會縱容她的思緒漫遊,懷想到天與地一般的遼闊,而不若其他人一般,突兀的為它畫下休止符。
叭叭!她恍惚回眸,亮藍的可樂娜追逐著陽光的影子,停泊在她身畔。
「上車。我送你去學校。」他垂視著方向盤,臉上帶著一份懊惱的屈服。
那絲看似不情願的阻止了維箴開門上車。
「不用了。」她勉強擠出憂抑的微笑。「前頭幾十公尺就有公車站牌,搭乘大眾運輸系統比較符合經濟效益。」
「你何時在乎起經濟效益了?」他啼笑皆非的斜睨她一眼。
她撇開臉,保持緘黷。
隱約聽得他輕喟一聲,推開門,下了車。
「你哦!」不敢苟同的食指頂高她下顎。「旁的雜的有的沒的念一堆,一旦觸及心頭的思緒又成了悶嘴葫蘆。你的性格說有多彆扭便有多彆扭,難怪葉夫人和萌萌只能對你搖頭歎氣。」
「那你也別來理我。」她慍怒頓生,揮開他的手,逕自往前走去。
山風傳揚了來自身後的咕噥,依稀聆得一句「……真能別理就好了……」,餘下的字眼則讓朗朗乾坤給聽了去。
「喏。」泌出清甜果香的紙袋舉吊在她眼前。
「做什麼?」她依然彆扭得不願回頭,也無意伸手接過。
「火腿三明治和蘋果丁,給你當點心,要不要?」懶洋洋的語音在身後誘拐她。
淺笑逸出唇際,她承接下來。
「上車。」
「嗯。」這一次沒有多大反抗,她回身坐上車。
打開薄牛皮紙袋,拿出一片蘋果放進嘴裡,從舌尖甜入心。
汽車駛過路圈的小公園,她眼尖,睞見鞦韆架上的稚弱身影。
「強強。」她搖下窗戶,回頭向忘年之交揮手道別。
小男孩詫異的揚頭,恰好來得及捕捉到車行遠去的塵埃。
「強強好像很寂寞,常常看他獨自在公園裡溜躂,沒有其他同齡的玩伴。」她瞧著後照鏡裡反映的男孩影像,困惑的喃語著:「他爸爸身為老師,應該很注重小孩的教育問題,竟然沒讓他上幼稚園。」
「嗯。」他對小男生的話題不感興趣。
「你對鄰居、小孩、小狗都很冷漠。」她端起眉心抱怨。
「別人的小孩上不上幼稚園跟我有什麼關係?」台灣之行只是他眾多路程中的驛站,他不欲和閒雜人等牽扯太深。
維箴橫瞟他無動於衷的神態,心頭又驀地沉甸甸的。餘下來的路途,兩人不再交談。
送完佳人上陣,范孤鴻驅車返回家門,途中在五金行停頓一會兒,採購一組稱手的螺絲起子。
老屋地下室儲放了幾張壞舊的餐桌,大抵是椅腳的底墊失落或靠背斷裂的小問題,陸雙絲可能覺得棄之可惜,又無法自行修復,只好堆放在地窖裡。趁著蘇格拉底不曉得哪兒風騷,他大舉入侵蠢狗的地下地盤,拖出兩張沾滿灰埃的椅子。
不期然間,一方貼附在地板上的狹小上掀式的鐵門映入他眼簾。他一怔,沒沒想地下室之下有另一間地下室。既然左右無人,不妨大方的潛進去瞧瞧。反正葉家一門弱女子,他也無懼於秘室裡藏放什麼非法武器和血腥屍體。
范孤鴻爬下秘室梯道,裡頭光溜溜的,徒留幾座倚牆而放的空櫃子。他正要轉身上樓,心頭忽然一動,挨近檢查空櫃上的痕跡。
每排架上平均出現幾道長形的印子,灰塵比旁邊更淺淡,可見原來櫃上收放一些長條型的物品,最近才剛移走。他憑著目測,立刻聯想到,若一幅字畫順著畫軸捲起來,形狀正好符合架上的新印子。莫非,這間小房間原本用來藏放葉家男主人生前薈集的藝術品?!
雖然字畫目前空空如也,起碼證明它們曾經在葉家存在過。
他精神一振,看見一隻鼓鼓的黑色垃圾袋陳放在牆角,還來不及打開細看,樓上庭院響起蘇格拉底的吠叫。
「那只蠢狗又發現什麼鬼東西了?」他厭煩的歎口氣,轉身回返地面。犬類動物的吠聲依據不同頻率,具有相異的意義。此刻蘇格拉底的叫聲屬於興奮型,不含任何惡意。
「汪,嗚汪。汪汪汪。」
難道是哪個熟人回家了?他皺著眉頭走出廚房,循著蘇格拉底的叫聲找向小狗狗的所在處。
葉家正面雖然搭築了水泥圍牆,側邊的藩籬則與陽明山上大多數的宅邸一樣,以天然的灌木形成界域憑障。他靜靜的走到笨狗身後,瞧它對準灌木叢某一個點,拚命的又叫又跳又搖尾巴。
矮木叢響起奇怪的聲響,半晌,綠葉分開,一張開心的小臉冒出來,蘇格拉底快樂湊上去又舔又呵氣。
「狗狗!」小男孩咯咯的笑,擁著混血科卡滾在地上,差點給它舔得喘不過氣來。「哇,不要舔,好癢哦!」
「汪汪,汪。」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在路邊等你都等不到。」強強一骨碌翻坐起來,艱辛的抱起肥墩墩的胖狗。「狗狗,我們去公園『蕩』鞦韆……喝!」
驀地,小男孩瞥見一尊鐵塔似的大男人,雙手盤胸地杵在正前方,血色迅速從紅潤的臉蛋褪去。
「嗚。」蠢狗也瞧見他了。
范孤鴻吭聲,一逕默默的盯著小孩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