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竟讓她微微心定——世上沒有哪個女人願意丈夫真去花街柳巷,雖然她與他,還不是正式夫妻。
「貝勒爺,還是沏原來的大紅袍吧?」鴇母笑道,「聽的曲子,仍是由碧霄姑娘彈奏嗎?」
「對,一切照舊。」玄鐸點頭。
不一會兒,茶水點心奉上,亦有女子坐至簾後,即興撫琴。
「這碧霄姑娘長得漂亮嗎?」東瑩側目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他聳聳肩。
「什麼?」她驚愕,「你不是這兒的常客嗎?」
「她賣曲不賣身,我聞琴音即可,見不見樣貌有什麼關係。」他卻給出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的答案。
東瑩忍不住嘴角上揚,滿臉欣悅。
雖然他不是她正式的丈夫,可不知為何,聽到他對別的女子無意,亦讓她高興……
「福晉放心好了,」鴇母從旁笑著,「我們這兒只是聽曲的地方,京中有志之士無處可去,常在這兒談論朝野,抒發抱負,不像您想的那樣。」
「你怎知我是福晉?」東瑩一怔。
「別的客人也常帶自己的夫人來啊,」鴇母的回答讓她訝異,「其中有幾位夫人的見識,倒不在她們相公之下呢,我們都稱之為巾幗英豪。方才貝勒爺一進門,就緊緊牽著您的手,就像別的客人待他們的夫人一般——想必,你們也是恩愛夫妻。」
恩愛……天啊,聽到這兩個字,真讓她汗顏。她亦不敢與別人的妻子相比,沒什麼見識,離巾幗英豪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京中可以自由言論的地方不多,但這兒算是一個,」玄鐸在一旁道,「要不是打著妓館的幌子,恐怕也早被查封了。在這兒,談論朝野,針砭時弊,不分滿人和漢人。」
呵,她終於明白,為何這裡有一股清爽之氣,果然,人若正直,氣則清澈。
「董先生來了嗎?」玄鐸忽然問。
「在屏風後午睡呢。」鴇母往裡屋指了指。
董先生?是指董思成吧?難怪他會待在此地,偌大京中,可供他談論政見之所,恐怕也只有此處。
原來,玄鐸早就認識他,所以信誓旦旦可以找到他。
「是誰喚我呢?」東瑩沉思間,卻聽裡屋有人揚聲問。
「董先生,是我。」玄鐸起身施禮,「請挪步一見,如何?」
「貝勒爺找我何事?」裡屋的人依舊不肯現身,只隔著屏風回答。
「不是我找你,而是皇上在派人四處尋你,」玄鐸坦言,「還請先生出關,助大清江山千秋穩固。」
裡屋之人不由得一笑,「董某何德何能?漢藉人士,又曾是廢皇子黨羽,朝中容得下我?」
「素聞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只是苦於報國無門,皇上對先生一向傾慕有加,幾次三番派人尋訪先生下落,知道先生不願入朝為官,亦不想束縛先生,只希望先生能入我父王府中,拜為賓客,國家有難之時指點一二即可。」
「難怪貝勒爺如此積極,」裡屋人歎道,「完全不像您平素的行事。」
「先生,你我曾有撫琴暢飲之誼,還望先生看在多年深交的份上,答應玄鐸這一回。您也曾說,小隱隱於林,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你志在做大隱之人,今日有機會得償所願,何必推辭?」
「容我考慮一二……」裡屋人仍在猶豫。
「先生,若能移步出來一見,玄鐸保證,您會立刻點頭。」
「哦?裡屋外有什麼?稀世奇珍?」董思成玩笑道。
「先生一看便知,比稀世奇珍更可貴。」玄鐸卻賣著關子。
終於,裡屋人抑不住好奇,繞過屏風,現身裡屋外。
東瑩抬眸,認真打量此人,只見對方四十歲上下,比乾隆稍長,清須拂面,甚是儒雅,頗有臥龍鳳雛之姿。
對方看見她,腳步霎時止住,方纔還笑意盈盈的臉上呈現驚愕的神態,久久不能回神。
「先生,這是我的福晉,」玄鐸介紹,「剛成親沒有多久,領她出來散散心。」
「福……福晉……」董思成直盯著東瑩,身形僵立,「和碩公主?」
「沒錯,」玄鐸點頭,「先生知道我的福晉?」
董思成彷彿從夢中驚醒,自知失態,連忙向東瑩行禮,「給公主請安——」
「先生快快請起,」東瑩有些不知所措,「您是朝野敬佩的大賢之人,不必如此多禮。」
說實話,她覺得這個姓董的有些瘋瘋顛顛,否則就不會那樣怪異地凝視她。不過,自古聖賢多怪癖,她也就見怪不怪了。
「先生,今日公主與我一道前來請先生為朝廷效命,不看在我面上,也該看在公主的面上啊,」玄鐸從旁道,「若能說動先生,皇上一高興,會更加疼愛公主。這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董思成凝眉深鎖,似陷入沉思。
「先生若同意,可立刻入住查哈郡王府,從此以後,玄鐸有事可隨時向先生請教,先生也能有個棲身避雨之所,不必孤寂。」
為何這番勸說似有深意?雖然從表面上,東瑩聽不出異樣。
靜默半晌,她竟看到董思成默默點頭,態度與之前如天地旋轉。
「好,我去,」他答道,「從今以後,還請貝勒爺多加照顧。」
他同意了真沒想到,就如玄鐸所說,只要邁出裡屋,便會同意。
到底是什麼讓他點頭的?這屏風外,到底有什麼,讓他改變主張?
東瑩滿臉迷惑,一頭霧水。然而,她終於放了心——玄鐸立功一件,今後,無論家中朝中,亦有立足之地了吧?
這還是他第一次,沒受任何阻礙,順利進入她的廂房,不必再死皮賴臉地硬闖。
玄鐸覺得這裡似乎跟從前不太一樣了,桌上一隻水晶瓶裡插著露水欲滴的新鮮花朵,彷彿昭示著女主人的好心情。
「貝勒爺請坐。」婢女卑躬地替他擺好椅子,「公主一會兒就來。」
冷不防地派人把叫他來,自己卻不見蹤影,這個東瑩到底在搞什麼鬼?玄鐸笑了笑,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