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等我寫完五十個大字再說。」她不能停,一停就怠惰了,必須自我鞭策。
她不是草包,她要發憤圖強,不再被人看輕。
「二小姐又不考狀元,那麼拚命幹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識幾個字也就夠了,還想爭個江南才女不成。」若兒小聲的嘀嘀咕咕,認為凡事適可而止即可。
「考狀元……」聞言的陸青瑄瞇眼一笑,似乎聽了個有趣的笑話,笑磨如花、星眸點漆。
「二小姐,奴婢不是跟你開玩笑,在你落水前還視書墨為畏途,有多遠躲多遠,怎麼大病初癒後全變了,到老爺的書房找了好些書,這幾日不是手不離書便是勤練字,看得奴婢好不習慣。」她都要求神問佛,看二小姐是不是中邪了。
「當我發燒燒過頭,開了靈竅。」她淺淺一彎唇,面帶春風般的笑顏。
「二小姐,你別不當一回事,因為你近日來的反常,大小姐都心急如焚,想找個和尚來唸經,看是否能驅邪避魔。而三小姐更直接,她要請道士捉妖……」身為丫頭的她都急上火了,二小姐還無動於衷。
「大姊、三妹……」陸青瑄嘴角微帶一抹譏色。
她確實是變了,她不是原來的她,但依然是她。
同一個人,心境卻是不相同。
看著筆下逐漸成形的字,堪能入目。
曾經,她一手爛字被人嘲笑不已,她有心上進卻時不我與,一樁又一樁的事壓在她心上,叫她喘不過氣來。
在多年以後她才知道自己多麼的傻,一無所知的被人牽著鼻子走,還當是好意感激涕零,只差沒把心、肝、肺挖出來給別人。
回首想想真是傻得可以,把大姊的有心算計看成是對她的愛護,百依百順、無有不從,大姊想要什麼她二話不說的一股腦全給了,只有多、沒有少,珍惜姊妹之情。
而三妹則驕縱蠻橫,看上什麼就拿走什麼,從來不問她肯不肯、願不願意給,反正二姊的東西就是她的。
一個溫柔婉約讓她不起疑心,一個裝腔作勢、強逼要脅,夾在兩人之中的陸青瑄就像池畔的蓮花,任人攀折,她們一開口她便先弱了三分,任憑兩人予取予求,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誰知她顧著姊妹情分,她們卻是心機深沉,越發得寸進尺,一直到她闔目的那一日才看清兩人的嘴臉。
可惜為時已晚,魂飛離恨天。
沒想到老天是長眼的,當她以為要抱憾回歸地府時,再一睜眼居然回到十三歲那年。
她幼時墜湖的那一年。
在記憶中,湖水很冰、很冷,她以為自己是不慎失足落水,卻在死前從大姊口中得知自己是被推入湖的,因為正在議親的大姊看中湖廣總督的嫡長子,而那人卻言明欲娶二小姐,也就是她。
大姊不能讓人擋了她的路,所以自己就倒楣了。
落水後的她在湖裡泡了很久,在湖岸的大姊和三妹攔著不讓下人救人,她只能手腳僵硬地逐漸往下沉。
雖然後來被救了,她也大病一場,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清醒,又用了一個月調養身子才勉強下得了床。
但是自此之後得了宮寒,不易受孕,一入秋便手腳冰涼,比一般人更畏寒,一來癸水便腹痛如絞,痛到面色發白。
吃藥、看大夫都沒用,成為她不敢宣之於口的隱疾。
不過無孕又如何,她為人婦一十載,至死仍是處子之身,只因為夫婿是……
一想起前生的種種,陸青瑄心中發澀,有著說不出的苦意,她連想到都會心痛,大姊竟會坑害了她一生。
只是上一次她已昏迷,不知被誰救起,身邊的丫頭說是一名會水的婆子,已給了賞銀便了事。
可這回她卻清楚看見是一名青衣男子游向她,可惜就在對方托起她的身子時,她眼前一黑,沒能瞧清楚救她的是何人。
事後她向人問起卻個個三緘其口,不肯吐實。
但這次不一樣了,雖然她也受寒高燒,但僅僅三天便燒退清醒了,對症下藥很快就恢復,沒留下什麼暗疾。
醒來之後的陸青瑄有些難以置信,她花了好幾天功夫才適應重回未嫁之時,也重新思考她短暫的一生到底在做什麼,乏善可陳的連自己都厭惡,十足十的一個傻子。
被人耍弄於手掌心的傻子。
但是說句老實話,她嫁入的人家位高權重,除了未與丈夫圓房外,她的前三年婚姻如同掉入蜜罐裡,公婆喜愛、夫婿謙遜有禮、文質彬彬,對她呵護有加,疼如親妹。
就是「親妹」兩字害了她,夫妻倆同床共枕卻不曾有肌膚之親,新婚夜丈夫一臉苦澀的言明早年傷了子孫根,正在調養,數年內不宜有房事,請她包容和體諒。
她信了,也接受他的無奈之舉。
誰知這一切全是騙局。
慶國公府的嫡次子不是不能人道,而是對著她他提不起勁,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底下被壓的那一個。
當初慶國公府提親的對象是陸府嫡出的大小姐,但早知對方情況的陸青黛故意把人推給陸青瑄,在她耳邊說了對方不少好話,並且將她記於嫡母謝皎月的名下,陸青瑄以為覓得良緣,傻傻地嫁出去,也對嫡姊感激得無以復加。
為人妻的前三年雖未掌中饋,但每個月的月銀和丈夫給她的銀子,她竟是姊妹中嫁得最好的一個。
珠釵寶簪、錦衣華服、美食玉饌,叫人看了眼紅,她也不吝惜手中之物,大姊、三妹不時地上門要好處也從未空手而歸。直到三年無子,公婆小有微詞,為丈夫張羅兩個妾,隱藏不住的真相終於被拆穿,她也開始生不如死的日子。
「小姐、小姐……」磨著墨的若兒輕呼。
「怎麼了?」回過神來的陸青瑄又開始練字。
「二小姐你又走神了。」她輕輕一歎,看來很憂慮。
是嗎?「我是在思考。」
「二小姐也思考太久了,筆上的墨水都快干了。」她希望二小姐恢復原狀,有吃就吃、有玩就玩,省得被人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