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是您的寶貝長孫嗎?」蘇練緹螓首略偏,笑著提問。
老人家如小雞啄米般猛點頭。「是最最寶貝兒的呀。」
「那這樣的話就沒錯,我確實是您家大寶的小媳婦兒。」沒想到權掌皇城兵馬、剽悍俊漠的寧安侯會有「大寶」這樣的小名兒,蘇練緹心底輕輕喚著,一遍又一遍,笑意不斷冒出。
「那、那……」老人家想了想,頭用力一點,好幾縷銀白髮絲從鬆垮垮的髮髻中散出。「那你就是咱的寶貝小孫媳婦兒!」
蘇練緹學她用力點頭。「好。」
老人家頓時喜上眉梢,富態的圓圓身子左右晃啊晃的。
「那、那……你得喊咱一聲寶貝祖奶奶!」
寶貝祖奶奶嗎?
唔……莫非宋觀塵都是這樣稱呼自家祖母?
蘇練緹抿唇又笑,非常地從善如流。「寶貝祖奶奶。」
「呵呵呵,乖娃子,你跟大寶一樣,都是乖娃娃,那你……你是咱的玉寶兒……」老人家眉目忽地凝了凝,似想起什麼,喃喃又道:「噢,不對,玉寶兒嫁進宮裡,被皇帝搶了去,玉寶不是你……那你……你來當乖寶。」她呵呵又笑,一臉豁然開朗的模樣。「乖寶好啊,你是咱的小寶貝兒,你說好不好?」
「好。」蘇練緹暖暖回應,心想,「玉寶兒」指的應是皇后娘娘了。
都說「老人家、孩子性」,這會兒她算是徹底體會,而她畢竟是生養過的人,上上一世養兒的記憶仍深刻在骨子裡,此時用來與孩子脾性的老人家相處倒也游刃有餘。
「祖奶奶這時候跑來這兒,那伺候祖奶奶的一干僕婢尋不著您,可要心驚膽跳了。」邊柔聲說著,她探指將老人家的散發攏在耳後。
她的手突然被對方一把揪住。
老人家拉著她的柔荑又搓又揉,似乎有些苦惱、有些不安。
「祖奶奶有什麼事想說嗎?您說,孫媳婦兒聽著。」她鼓勵著。
「咱……咱把這帕子弄壞了……怎麼辦?」老人家陡地出現鼻音,瞬間就能落淚似的,並從懷裡掏出一方巾帕。「這是他留給咱的東西,是他用慣的,可是快保不住了,全都脫了線,什麼都瞧不清楚,怎麼辦?」
蘇練緹定睛一瞧。
那是一方男子款式的巾帕,墨藍為底色,四角各繡著四君子的小圖樣兒,然後在蘭繡的那一角隱隱約約有個「清」字。
這方巾帕已損得有些厲害,好幾處繡樣都脫了線,連邊緣都見破損,早就該丟掉,卻被老人家珍而重之地捧在掌心裡。
「咱聽人說了……都說乖寶兒的手是很厲害很厲害的,是咱們東黎最最厲害的,一出手,皇帝老兒喜歡得緊,還把那些異邦的使臣都給震昏在大殿上,那……那乖寶兒這麼一出手,準能把咱的帕子修好補好的,對不對?對不對?」
蘇練緹心頭一絞,再見到老人家滿懷希冀的眸光,頓時就不管不顧了。
「對!祖奶奶對得沒邊兒了,乖寶兒的確是最最厲害的,一定能補好祖奶奶這方帕子,您信不?」
老人家般紋清晰的雪白圖臉現出純然開懷又完全信任的表情——「信的信的!咱信乖寶兒你啊!」蘇練緹接過那方破損的巾帕再仔細端詳,不自覺道著:「可惜我把針線籃留在「幻臻坊」了,此時也不知上哪兒取來繡針和絲線,要是有針有線,立時就能修補的。」
她聽到老人家再次呵呵笑,似開心得不得了。
「咱有!咱有啊!」滿滿獻寶的語氣。
蘇練緹眼前倏地一花,就見老人家從腰後掏出一物、快速攤開,直直抵到她面前。她定住瞳眸瞧清,裹巾裡竟擺著各色絲線以及一球插滿各式繡針的針包,還有一把稍致袖珍的銀色小剪子。
當真都齊全了。
她抬眸與老人家精亮的眼睛對上,翹起一根大拇指,淺笑並虔誠讚歎——
「寶貝祖奶奶當真設想周到,您才是最最厲害的啊。」
「呵呵呵……」老人家滿臉得意。
第十一章 求侶不求愛(1)
宋觀塵在匆匆應付完前院大批賓客的敬酒,將酒氣逼出後,快步返回新房。
任他再料事如神、果敢機智,也絕對想不到推開格扇門後,喜房裡會是這般景象——
他的新婦盤腿坐在鴛鴦戲水繡金紅的軟榻上,十指被喜服紅袖補得格外玉潤,潤潤的手正忙著穿針引線,邊繡著邊柔聲解說。
解說給誰聽呢?
那年近古稀的老人家同樣盤坐在榻上,圓圓腦袋瓜湊得好近,都快靠上新娘子的額角了,此刻老眼瞠得圓滾滾,如孩童瞧見什麼希奇之物似的,聚精會神直盯著新娘子那雙忙碌卻起落從容的小手。
他家老祖宗什麼時候溜進喜房來,還跟他剛過門的媳婦兒玩在一塊兒了?
他一推門踏進,大紅喜榻上的一老一小同時抬頭望來,蘇練緹立時想回身坐正,無奈一袖被老祖宗揪住,後者還衝著宋觀塵猛招手。
「大寶!大寶快來啊!來看小乖寶兒變戲法,乖寶兒把帕子變得好漂亮,破洞都不見了呀,這些梅啊蘭花的,還有翠竹和黃菊,顏色突然鮮活起來,你看看、快來看看!」
蘇練緹略覺羞赧,有種「坐房沒好好坐竟玩起針黹還被逮個正著」的感覺,但她很快發現,宋觀塵似乎比她更感窘迫,俊龐輕紅,目光有些飄,也許是因那「大寶」的小名被她知曉了去。
蘇練緹朝他眨眨眸,以嘴型示意——再補幾針就好了。
果然不出十針,方帕便完成修補,交回老人家手裡。
宋觀塵很捧場地湊過去端詳祖母大人遞到眼前獻寶的帕子,對老祖宗低柔道:「孫兒瞧清楚了,當真變漂亮了,真好。」
老人家圓臉笑開,一指指著新娘子,當場表白。「咱喜歡乖寶兒!」
宋觀塵從善如流。「祖奶奶喜歡的,孫兒自然也喜歡。」
「那好!」老人家杷攤在榻上的針包線絲等等小物全掃進布包裹裡,丟到一旁矮凳上,只將剛修補好的帕子緊抓在手,她跳下榻來,把高大勁瘦的寶貝長孫猛往榻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