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沒有懼他。
放開茶杯,她改而輕絞十指,沉靜道:「「孌童」一詞由來以久,是指樣貌美好的男孩兒被當成女娃兒那樣任男子狎玩作踐……侯爺生得這般模樣,自小定然就是粉雕玉琢、獨一無二的美色,會被位高權重者覬覦、遭設計劫走,臨了還有水寇當遮掩,全然是「懷璧其罪」……從來就不是你的錯,而你一直在等待時機。」她歎息中帶著柔軟笑意,彷彿還夾帶些許心酸——
「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對瑞王父子二人的復仇,侯爺內心那道坎能過了去,痛痛快快幹下那一場,那一切也就值了,何需擔錯?」
他沒有錯。
她,絲毫不覺他有錯。
但宋觀塵思緒已混作一團,熱辣辣的感覺驟然襲上俊顏,熱到像被狠狠摑了幾巴掌似的,非常無地自容。
他突然發洩般出手,橫過圓桌一掌扣住她的咽喉,怒目相向——
「你知道什麼?你又自以為懂得什麼?」
蘇練緹一時間自然嚇得不輕,但男人五指的力道其實未下狠勁,只是扣得她有些不好喘息,並未完全扼斷呼吸。
她張著口細細吸氣,完全明白了,自己這是重重踩到他的痛處了。
她喉頭緊澀,眸底泛紅,卻沒有任何掙扎,僅抬起雙手軟軟握住那只鎖喉的硬腕。
女子眼中的安然,加上莫名其妙縱容的表情,再再讓宋觀塵滿腔情緒如排山倒海般狂亂。
那亂濤不由分說兜頭打下,打得他頭昏眼花,滿心濕淋淋。
「滾!」
厲聲乍響,五指在對方頸膚上留下明顯紅印。
像除了這般狠狠甩開她,圖個眼不見為淨,似乎也已別無他法。
第五章 沒有看上誰(1)
今日朝會過後,宋觀塵被正霖帝殷豐召至作為起居間的純元閣說話。
已是知天命歲數的正霖帝十分喜愛宋氏一門中這位貌若美玉、能力拔群的年輕兒郎,喜歡到都要暗暗懊惱自己怎就沒有這樣內斂沉穩又光風霽月的好兒子。
東黎後位空虛許久,正霖帝近來才讓宋恆貞從貴妃之位晉陞為皇后。
然,東黎目前並沒有確立太子。
當年正霖帝的元配林皇后先是為皇室誕下一雙龍鳳胎,孩子出世沒多久,龍鳳胎裡的男孩便被冊封為太子,無奈十五歲時,都已是能行大婚的年紀,一場突然在宮中爆發傳染的熱疫奪走年輕太子的性命。
林皇后身子骨原就纖細,產龍風胎時險些過不了關,當時就傷了根本,之後經過幾年調養,身子雖說恢復得尚可,但再也末能懷上,豈料人到中年還得面臨喪子之痛,且還是貴為東黎太子的寶貝孩兒,這一記重擊確實將林皇后擊倒,身心俱疲,漸至槁木死灰。
正霖帝同樣悲痛難掩,太子於他而言並非僅是太子,是君臣、更是充滿揮慕之情的父子,那是個十分優秀好學、聰明孝順的孩子,有過這樣的太子,要正霖帝再點出另一名新太子,他心裡那道坎還橫在那兒,只覺幾個皇子中就沒有一個能讓他甘心點頭的。
而每每見到宋觀塵,他下意識便想,太子若然長大成人,定也如宋家大郎這般丰神秀雅、能耐過人,皇帝對自己有什麼想法,宋觀塵心裡如明鏡一般。
不僅心知肚明,這一切更是他有意的操弄。
已故太子殷祚與他年歲相仿,幾年前病死東宮,上一世的他面容半殘,實難以令帝王移情,加之那時的他亦未想過這麼做。
然重生過後,他心態大變,深知許多事需得未雨綢繆,更得先下手為強,令帝王看重、看進眼裡心裡,尤為重要,最最重要的是,一切還得做到潤物無聲。
皇帝召他到純元閣實也沒什麼緊要之務欲問。
但身為皇城大司馬兼御前行走,宋觀塵仍盡責述職,亦將近日錦京中發生的趣聞妙事說與正霖帝解悶,這其中便有不少世家大族以及高官重臣們的家務和私事,有趣歸有趣,卻也包含許多細節,他「無意間」成了皇上的耳目,而許多時候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帝王心術須撩得不動聲色才好。
談完事,正霖帝還留他用完午膳才放人。
帝王真情流露道:「出宮前去探望一下皇后吧,愛卿自小失恃,你阿姊那是長姊如母,總念著你。」
「遵旨。」他恭敬行禮,退出純元閣。
既有皇上的旨意,宋觀塵自是恭敬不如從命,在內侍帶領與通報下直接去到宋恆貞如今所往的鳳頤宮。
風頤宮的暖閣內清光明亮,將身為皇后的女子表出滿身的雍容華貴。
即使年過三十,宋恆貞仍保養得十分得宜,頰腴尚潤,青絲烏亮光滑,唇下生著一顆小小硃砂痣,顧盼笑語之間別有風情,實是美人中的美人。
「知道阿弟今日陪皇上用膳,本宮原打算命宮人備上香茗和小食親自送過去,好同你說說話,結果適才就收到通報,說皇上要你過來呢。」邊說著,上前將行大禮的宋觀塵拉起。
宋觀塵由著皇后姊姊一把拉到軟墊上落坐,面前長几上早擺滿各色精緻茶點和新鮮果物,宮婢們立時送上剛煮好的香茶。
「皇上沒發話的話,我也是要來求見阿姊的,阿姊若不見,我可要傷心壞了。」他笑彎雙眼,劍眉朗朗,完全就是一副意氣風發、俊俏颯爽樣兒,如此俊逸青年卻撒嬌似的說出那般話,惹得內侍和宮娥們皆抿嘴忍笑,宋恆貞倒沒忍,直接以袖掩唇笑得好歡。
「說什麼呢?淘氣!阿姊恨不得你能天天來呢!」
宋觀塵咧嘴笑,俊顎得意一揚,在皇后姊姊親手佈置下吃起茶果、啜飲香茗,姊弟二人說說聊聊,鳳頤宮內氣氛溫馨,笑聲連連。
一名嬤嬤此時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八歲女娃兒跨進鳳頤暖閣,小丫頭一瞧見宋觀塵,原是努力學端莊的步伐瞬間加快,幾乎是飛也似的衝進宋觀塵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