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有光就會有影,如同有是就會有非。人性的高貴與貪婪並行存在,黑暗的世界始終存在著,而我就是那些罪惡的產品,只要貪婪存在的一天,就會不斷有我這種人出現,製造更多的悲劇,延續更長久的黑暗。」他轉過身來,看著赤裸的她,綠眸裡加入了冷淡,像是他在四周築起了防禦,不再讓她上前。
雷厲風與她父親東方旭之間的差異,就如同黑暗與光明,而命運讓她看了這種落差,使得她心中的茫然與矛盾更加嚴重。她是不應該對他有任何情感的,她應該鄙棄他,一有任何機會就遠遠的逃離,棄他獨自停留在黑暗裡……
「你能夠瞭解嗎?」他重複著那個問題,語調裡帶著絕望。他緩慢的覆蓋住她的身子,將她帶回披風上。身軀上的親暱接觸,無法沖淡兩人此刻的疏遠。
她能嗎?她不停的自問,卻聽不見心裡有任何答案。
在他覆蓋她時,她的眼睛看見他背後的黑暗空冥,火光跳躍在他的背後,形成最詭異的畫面。
突然之間,她看見了。
他始終背負著那些罪惡,罪孽沒有消失,還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許多許多的黑暗重重的壓著他,那些因為他而產生的悲劇,以及那些怨念還跟隨著他。無窮的黑暗裡,有著無法計數的魂魄。那些被販賣的女人與嬰兒,以及因毒品而死亡的人,所有因他而死去的人們正冷冷的等待著,彷彿在看她有沒有勇氣躍入他的懷抱。而後,那些黑暗將會吞噬她的光明,將她永遠的留在那裡。
若是跟隨著他,就必須捨棄她的光明,而那些光芒對於他的罪孽,很可能沒有半點的幫助。她的臣服,難保不會只是又增添了一個為他而死的魂魄。
只是,如果真的瞭解了黑暗的心,她還能夠回復成原來那個嫉惡如仇的自己嗎?如果他不是有著這樣的身份,他的心不是在童年時就被仇恨與殺戮染黑,如果他們是在另一種方式下見面……
生命裡有太多的如果,然而事情到了如今,再多的如果都無濟於事。
雷厲風還是一個惡名昭彰的罪犯,有太多的人等著要取他的性命,包括她最尊敬親愛的父親。
在他的吻再度吻上她時,她感覺眼角悄悄流下淚水。只是她閉上眼睛,不去理會,在激情的時刻裡,她寧願相信那是汗水,而不是無可奈何的淚。
白晝的光是不是真能瞭解黑暗的深處呢?
這個問題在接下來許多時間裡,不停的困擾著傾城。海風仍舊在瓦雷斯上吹拂著,但是安撫不了紛亂的人心,人們因為焦躁而不停爭吵,而她知道爭吵的主因就是她。
不論東方旭究竟如何打算,他的心理策略明顯的成功了。瓦雷斯的眾人怎麼也猜測不出,為什麼東方旭會對心愛的女兒不聞不問,彷彿對傾城的生死一點都不在乎。他們探詢不到任何情報,有如困獸般在瓦雷斯內爭吵。
然而父親是不是正在準備營救她,似乎變得不太重要了。她的心如此複雜,感覺像是有把刀子正試著將她分割開來。
白晝時的清醒懊悔,以及黑夜的昏亂迷離,她的生活有了一個模式。
早該知道雷厲風的話是不能信的,他說了一個天大的謊言。那時的信誓旦旦,完全無法兌現。他在森林裡誘惑她,說著只要求她心甘情願的一夜,但是夜復一夜,在他只是得到更多更多,從來不曾饜足。
在黃銅大床上,他們夜夜纏綿在冰涼的黑色絲綢間,有如沉醉在最深沉的夢境裡,只求一晌的貪歡,沒有人有勇氣再詢問什麼。
她總在纏綿之後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等待著天際明亮,之後花費一天來後悔不該在夜裡給予他那麼多。這麼脆弱的關係,維繫得了多久?她還是他的禁臠吧?
就等到父親前來的那天,她就必須死去或是離去,反正兩種結局都是離開他。她從來看不見他會在她將來的生命裡佔有什麼位子,或許在離開之後,某一個清晨,她可以在自己的床上醒來,嘲笑這些日子都只是久遠的夢境。
不過當然,首要的條件是她要能夠活著走出瓦雷斯。
這兒有不少人因為詭計沒有辦法得逞,所以急著要拿她來開刀血祭,將她分割成數塊,想用她的血來破壞東方旭的冷靜。只是這項計畫總是礙著雷厲風,遲遲無法實行。
如履薄冰的平衡能夠維持多久?如同她心中的許多問題一樣,她沒有任何答案。
門被打開來,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抬起頭來,看見穿著素袍的奧妃麗雅。
褐眼女郎一直沉默著,原先的敵意沒有消失,像是沉澱得深了,變成一種不知怎麼打發的情緒。她的眼睛始終追隨著傾城與雷厲風,心因為疼痛得太久而麻木。他們從森林裡回來的那一夜起,她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無勝算。她雖然仍照顧他們的起居,卻再也未曾涉足雷厲風的臥室,只是專心的待在溫室裡。
傾城的手仍放在書上,偏著頭看奧妃麗雅。「有事嗎?」她禮貌的問。
黑豹原本趴臥著,突然睜開眼睛,警覺的看著奧妃麗雅。
「他要我送酒來。」奧妃麗雅輕輕的說道,將土色的陶瓶放在桌上。「他說送這些酒來,你就會懂了。」她熟練的打開軟木,圖書室裡馬上充滿了酒香。
傾城認出那種氣味,那夜森林裡的種種閃過腦海,她的眉輕輕蹙起,不明白雷厲風要人送酒來的目的。難道他想要提醒她,在那一個夜裡她雙手奉上的臣服?
「你知不知道,再不離開瓦雷斯,你會有危險?」奧妃麗雅將酒倒進杯子裡,長年服侍人的動作是純熟而幽雅的。長長的眼睫毛遮蓋了她的褐眼,也遮蓋了其中的光芒,她的唇上有一彎微笑。
「我也期待能夠離開,但是事與願違。」傾城簡單的說,感覺到黑豹在輕觸她的腿,她敷衍的拍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