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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輾轉的,在忘川之畔,她聽見關於他的種種。他的魂魄不入地府,只在陽世奪取男嬰的軀殼,罪孽一世比一世重上一分,他因為恨極她,所以不肯再見她一面。

  花自飄零水自流,千年過去了,她總還記得舊日的約定,在飛燕繚繞的燕子居,在枕席間,他在她耳畔所說的誓言。

  經過許久,心都要枯竭時,婆婆才開了口。

  「你想見他?」

  「是。」

  「就算他早已忘了你,也要見他?」

  「是。」

  「那麼,去尋他吧,一年給你七日,以他今生為限,或許,你能夠拯救他陷溺於血海中的神魂。」

  婆婆歎息的說了,她是仙人的心頭血,生來精魂就該是癡情的。她全然不懂,只知道能夠再見他一面,就已欣喜得神魂俱動。

  千年前那藕蓬濺過她的血,結成的蓮子,就是她凝成的魂。千年宿怨,光影飄蓬,連魂魄都隱約縹緲,她只能在花開的短暫七日出現人間。

  但陰陽兩隔,天有倫常,她不能將埋葬的記憶帶來陽世。婆婆仔細的叮囑,除非他觸碰她,否則她不能觸碰他;除非他開口,否則她不能開口;除非他想起舊日點滴,否則她提都不能提——

  頸間一陣尖銳的疼痛,讓她全身」顫,硬生生從亙古的回憶中驚醒。才一回過神來,望人的是他那雙殘酷冷絕的眼睛。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有力的雙手扼住她的頸項,徐徐的用力,冷淡的表情猶如渲殘殺婦孺的舉止對他來說稀胡平常。

  頸間的壓力升高,截斷呼吸,她艱難的掙扎著,卻被他龐大的身軀壓制在草地上,完全動彈不得,就連在生死邊緣擺盪時,都未曾如此痛苦。她喘息著,連視線都迷濛了。

  眼前的男人,不是那個疼寵她的戎劍,而是身陷血海,早被血腥洗滌得無半點柔情的風行健。

  「你究竟是誰?」他稍稍鬆開手,卻沒有放開,重複退問。只要稍一用力,他的指掌就可以扼斷她的頸項。

  「只是一個你遺忘了的舊識。」芙葉輕聲說道,連呼吸都困難。她的喉間疼痛,不由自主的顫抖,稍稍溫暖的血液,此刻又冷了下去。

  雖然以精誠致了魂魄,但在七日裡她托了荷花而生,倘若他的下手狠絕些,她仍舊會在歷經痛苦後,硬被驅逐回地府,重複死亡的過程。

  「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過去?」他瞇起黑眸,望著纖弱的她,如望著一隻可以隨意擺佈的美麗獵物。照理說,知悉他與魏家糾葛的人,早應該全都死盡,屍首沒人滔滔湘江水中,在世上不該還有活口。

  再都,倘若這女子真是他的舊識,為何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她是誰?記憶上被蒙了一層霧,而她是霧裡的花,望過去時,只覺得那綽約的身影是心上的一抹剪影,深刻卻不清晰。

  [我知道的,是更久遠前的你。]芙葉喘息豐,吐出字句,氣息幾乎就要在他的手上斷絕。眼前浮現紅霧,她和全身軟弱,雙手卻還執意攀住他,不肯放。

  [多久前?十年前?十五年前?]他逼問著,將她拉近,凶狠的注視著她。墨L與魏家的恩怨起源於十多年前,總以為她所指的,就該是那時的交集。哪裡知道,這女子懷抱的秘密其實更加久遠。

  她緊閉溫潤的唇瓣,沒有開口,連雙眼都緩緩閉上。別說中不能將前世的事悉數告知,就算是能說,他又怎會相信?

  然而,玄離掌管竹簡書冊,早將弒父殺兄的篡位醜事掩去,史冊上沒留下那場慘劇,翻遍史冊也未必尋得見他們的名。古今中外,從來都是勝者寫歷史,沒有例外。

  風行健截斷空氣的殘忍行徑,讓她為之昏眩,溫潤的唇微微張開,眼中所見的都是他冷酷的模樣——

  她會在他的手中,再一次歷經死亡嗎?她救不了他喝?

  絕望湧上心頭的瞬間,熾熱的唇貼住她,哺人珍貴的空氣,以及鮮烈的生命力,他的掌滑開,落入她的發中,強迫地迎接這熱烈的吻。

  她溫潤的唇柔軟顫抖,卻是冰冷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天地間只剩下他癲狂的吻,她喘息著,在他的狂亂下驚慌的低吟。四片唇似乎彼此尋找了千年,再也不願意分開片刻。

  他擺佈她的生命,卻又在最後那瞬間,不許她死去,將她從死亡的邊界拉回陽世。

  芙葉軟弱的躺在他懷抱中,在他的唇移開後,仍舊難受的喘息著。

  風行健擁抱著她,濃眉緊皺,冷酷的神色被懊惱取代。他是該順從理智,當場就了結這言行難解的女子,但是當雙手用力,掐得她近乎沒有氣息時,她眼中閃過的哀傷,偏又勾起他不捨的情緒。

  他想不通,為何要手下留情。

  [你知道我跟魏家的恩怨?]他將她扯到面前,冷漠的睨著她。渾儐僄風n頭,輕撫著喉間的傷,只是一下輕觸,就疼得全身顫抖,似乎已經留下傷痕了,足見他用力之狠毒,在剛剛那瞬間,他是真心想置他於死地。

  心間浮現深深的痛楚,他不是哀憐自己的命運,而是在痛苦著,眼前的他竟是如此殘酷的人。是那些仇恨,讓他變得冷血無情嗎?

  我永遠都會惦念著你,把你放在我心中,烙在神魂裡,直到滄海成了桑田,也不遺忘你。

  他明明就說過,會永遠惦念她的。千年過去,去夢大澤乾涸成為田地,他的記憶裡卻已經尋不見關於她的點滴了。

  [我所知道的,是你尚未想起的事情。]她抬起頭來,望著他的雙眸。[你若是不放心,擔心我的存在會對你有任何困擾,何不把我留在你身邊,隨時監視著?]芙葉提議道,她必須留下,在他身邊緊守著。?上蒼給她的時間太過短暫,眼看就要來不及,她救得了他嗎?

  風行健瞪視著她,黑眸深黯。他殺不了她,卻也不能放她離開。這女人所說的一字一句都格外玄妙,是另有含意,或者她根本已經瘋癲?

  她如一道證,而他亟欲解開謎底。將她留在身邊,一切就能昭雪嗎?從觸碰她,將她拉人懷中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跌入深深的迷霧中。隱約的知道,只有留住她,才能看清霧的另一端有著什麼。

  他握住芙葉的下顎,銳利的目光在她平靜的表情上巡視著。

  「留在我身邊,就必須以死做代價。」風行健伸出手,將她圈人懷中,緊緊的貼在胸膛上。那位置格外的適合她,彷彿已經空虛了許久,就是在等著她來填補。

  他總會殺了她,不論是她危及他的復仇計畫,或是看完了整出復仇戲碼,最終一切總會以殺她滅口做給。她難道不怕死?寧可付出性命來換取留在他身邊的機會,她求的到底是什麼?

  她靠在他胸前淡淡一笑,無畏無懼,那笑容美得動人心魄,卻也哀傷得讓人心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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