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受涼了嗎?為什麼雙手這麼冷?」他皺起濃眉,握住她柔若無骨的雙手。
芙葉的身體本就嬌弱,一不留神就會染上風寒,咳咳喘端上好些日子。每年冬季都是一個難關,戎劍看顧得格外仔細。在秋季時,他總會領著長慶殿中最精銳的士兵入山去,為她獵殺白抓,命人裁成衣裳,或製成輕軟的毛食,呵護著她容易受寒的身子。
「我沒事。」芙葉勉強一笑,從他的掌心抽回雙手,眼瞼低垂著,不讓他瞧她的眼。避開幾步,她將祭服放置在木架上。
熾熱的體溫卻從後方欺身而上,戎劍不允許她逃開,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雙臂摟抱著她的腰,胸膛熨燙著她的背部,她的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與呼吸所包圍。
「還說沒事,這會兒已經是初夏了,你的血卻還不暖嗎?白晝時還好好的,一入了夜,竟冷得像是跌在冰窖裡似的。」戎劍寬厚的雙手在她身上搜尋著,冰冷的膚觸,讓他的眉頭愈級愈緊。
[長慶殿裡的人,沒有好好伺候你嗎?我才一會兒不在,就讓你受了寒?」他瞇起凌厲的眸子,喜悅的情緒淡去,察覺到她的神色有異。
當整座長慶殿歡欣熱鬧時,只有這處寢殿,瀰漫著一片冷清,如同被遺忘的冷宮。怒氣在戎劍胸口凝聚,黑眸瞇起。
雖然他格外寵愛芙葉,但兩人的身份終究相距懸殊,他貴為皇子,而她只是個卑微的女奴。
男人嫉妒他的權勢,女人嫉妒她的受寵,不論如何保護,旁人的冷嘲熱諷,總不放過她,在他無法防備時,那些人如同毒蛇猛獸,以尖刻的言語,惡毒的傷害她。歹毒者,總是挑選最弱點下手,而她,就是他心上最脆弱柔軟的一處。
[這些人冒犯了你,抑或是傷了你嗎?」戎劍深邃的眸子裡的不悅,已轉為憤怒,寬厚的掌握得緊密。
「不,沒有!」芙葉連連搖頭,轉身投入他的懷抱,牢牢抱住他,安撫他全身輻射而出的憤怒。「不要誤會,她們都待我很好,侏漠打點好一切了,我沒有受到半點委屈的。只是剛剛才沐浴過,所以手摸起來有些冷罷了。」她匆忙的說道,將他抱得更緊。
曾有其他公子的奴僕,以言詞傷了芙葉,傳到了戎劍的耳中。他取了長劍,到了那位公子的府上,沉默的不加解釋,親手將那奴僕的舌頭能割了,殺一儆百。
這舉止震驚王室,人們爭相走告,徹底明白,戎劍有多麼重視她。
只是,那血腥的刑罰,讓芙葉心驚膽戰,從此就算受了任何委屈,也不敢透露半句,她太過善良,不願意看見任何人為她血濺五步。
好在那一刀起了作用,飛短流長從此化為竊竊私話,雖然如同雲夢大澤上千年難散的霧,始終包圍著她,但至少不再造成直接的傷害。
戎劍僵硬的身軀,逐漸放鬆,從她表情中看出慌亂恐懼。他收斂起怒氣,知道再問下去,非但問不出什麼,反而讓她不安。
怒氣緩慢的褪去,他捧起她的愁容,撫去輕顰的秀眉。「那麼,先讓宮女們把魯國的毛料取來,也把暖手爐拿來,我去傳喚大夫來為你瞧瞧。」他轉過身去,就要傳喚女官。
芙葉搖搖頭,扯住戎劍的單衣,不讓他走。
失去了他的體溫,她更覺得冷,指尖冷得幾乎要顫抖。她緊緊抱著他高大的身軀,不肯鬆開,怕一鬆手,他就要離開。
「你連身子都是冷的。」戎劍停下腳步,低頭審視著。她眼中有某種埋得很深的情緒,牽制住他的動作,讓他無法離開。她在擔憂什麼?恐懼什麼?
「別走,請留下。」芙蓉的聲音微弱,卻充滿了懇求。
她的心在憂慮中流離失所,眼看就要滅頂,只能牢牢攀住他,如尋到最後浮木的溺水老。
她不要他離去,多麼害怕,他一日離去,就不會再歸來。而外界的種種,如匍匐在黑暗中的獸,全都在虎視耽吮,等待著撕碎兩人之間的牽絆——
戎劍的手探人她單薄的花羅單衣中,熨蕩著她,撫去冰冷,以他的體溫,讓她溫暖起來。這是他最迷醉的身子,在紛擾的亂世,只有她的溫柔與美麗,能安撫他心中嗜血的獸,給予他唯一的平靜。
「為什麼你在顫抖?倘若不是因為寒冷,那是因為什麼?」她的回答,是將他抱得更緊,小小的身軀窮盡所有氣力,不肯放他離去。
「我怕,怕你成為繼承人後,國內的皇子們,以及各國間接踵而來的威脅。」最怕的,是你會遺忘我。
「那些人不足以威脅我。」他的回答中,帶箸自信的狂做,無人能質疑,嘴角甚至帶著一抹笑。「如果,我真的在詭計下死去,在死前也會命人將你送到南方去,保護你到終老。」他將她的臉兒捧在手中,徐緩的說道,望著她絕美的眉目。
她搖搖頭,溫柔的目光中,有堅決的意念。「倘若你死了,我就如溺於湘水的湘君,追你而去。」失去了他,獨自活著,只是一種折磨。
湘水之畔流傳著開於愛情的古老故事,舜帝的兩個妻子,為了尋找丈夫的墳塚,來到雲夢大澤遢綠,以羅裙兜土,築了蒼梧台,紛紛的珠決落在綠竹上,梁就了斑淚湘竹。衣衫沁染了雲夢的水,羅機陷入雲夢的泥,她們最後殉情於茫茫湘水。
只是芙葉不知道,自己會是娥皇,還是女英。
兩個女人,真的能夠分享一個男人?她真的能永遠在他的懷中,與安陽蔡侯的女兒相安無事?
戎劍靠在她髮鬢低語,語調中帶著安撫。「別多想,我哪裡都不去,整夜都會留在你身邊。」懷中的她,顫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他極度的不捨。
今晚他會整夜留在她身邊,那麼,這一夜之後呢?他要將她安置在何處?!
芙棄不敢問,將戎劍抱得更緊,幾乎就想融進他的懷中,成為他的血肉,這麼一來,是否就可以永遠不必與他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