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他接過酒杯,疑惑地望著她。
「喝呀!怎麼不喝?難不成──你不希望我們情系一生,纏綿終老嗎?」她頗為嗔怨地睨著他,小手撒嬌地搭上他的肩頭。
石靖韙皺起眉頭,不習慣於她笑來的轉變,他所熟悉的霜見不會有這等過於輕佻的行止。
「霜兒,你究竟怎麼了?」
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逝,快得讓他來不及探究。
「沒有啊,我哪有怎麼了。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今生能得有情郎,是我莫大的福分,高興都來不及了,還能怎麼了?」
不,她沒說實話,眼前的一切讓他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正欲出言,她已先他一步說道:「哪來這麼多的胡思亂想,我敬你,這一杯你要不喝我可不依。」
湊到唇邊的酒杯讓他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他只得飲盡。
細嫩的紅酥小手順勢攀上他頸項,柔弱無骨的纖盈身軀整個倚靠在他身上,她以極挑逗的姿態在他耳畔吐氣如蘭地輕道:「今夜,我屬於你。」
石靖韙渾身一震,電擊般地拉開她,整個人跳離一大步。「霜兒?!」
「怎麼,你不要我?」她輕跺著腳大發嬌瞋。
「愈說愈離譜。」他沈下臉。「霜兒,別開這種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來著?」她再度軟軟她恨向他。「我可是說真的。」
他眉宇蹙得更深了。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眼前的柳映霜讓他好陌生,打從他進房開始,她就對他極盡勾引之能事,他一直努力忽略,說服自己太多心、太過神經質,但是現在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她的確不對勁。
「霜兒,我不喜歡你這樣,有什麼事我希望你能對我坦白,把你的心事交給我,別用你的方式逃避問題,我只要求你用真實的妯面對我,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對不對?」
柳映霜必須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阻止自己不投入他的懷抱放聲痛哭,在聽了他這番真情至性的言語後,維持幾乎潰散成沙的偽裝已是難如登天的艱巨任務,天曉得她是多麼地愛他,多麼願意將她的一切交付到他手中,讓他為她擋風遮雨,永遠在他懷抱中當個純真無邪的小霜兒,相依到天涯的盡頭……然而這只能是奢求,現實的殘酷,讓她不得不痛徹心扉地連奢求也一併割捨。
「什麼心事、逃避的,我不是已經接受你了嗎?良辰美景,說這種殺風景的話做什麼,你真正該想的,是如何與我度過這屬於你我的一刻。」她將他偎得更緊,嬌媚地說:「今晚──留下來好嗎?」
「你!」他震驚地盯著她,喃喃地問:「為什麼,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回報郎君深情啊!以我一介風塵女子的身份,能得到你的深情,我所能做的,只有用自己來回報。」說著,帶媚的柔美滑向他的衣襟,輕巧地為他解著衣扣。
該死!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住手,霜兒!」他又驚又痛地低吼。「你怎能用這種方式侮辱我的感情,令一段唯美的深情蒙塵染瑕,你明知道我……」
映霜竟拿她的身體當作感情的回報?!她究竟將他當成了什麼?愛情怎容她當買賣般如此交易!
所有的哀傷與淚珠她悄悄往靈魂深處藏,強自綻出一抹燦如春花的笑容。「為什麼呢?男人吐露情話的真正目的,不正是渴望一親芳澤嗎?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我不信你不曾有過要我的念頭,現在我順遂了你的心意,你還猶豫什麼?」
「我是想過、我是打定主意今生只要你,但是……不是這種情況,不是你心裡想的那樣。我不要一夜春風,不要一段露水姻緣,我要的是生生世世的深情纏綿、相知相許,我要的是與你白首偕老、共度今生……為什麼你不懂,為什麼你要這樣傷我的心……」他的心好痛!摯愛的霜兒不該是這樣的,她純潔無瑕,學不會狐媚女子的放浪身段,曾幾何時……「石公子真是清高,只可惜你白白美化了我這名風塵女子,如果讓你失望了,那真是抱歉,一名青樓伶妓,你還指望她能高貴到哪裡去?身體的交易是所有煙花女子奉行的準則,不然你還以為我能聖潔到什麼程度?!」嘲諷的語氣中,有一抹難察的蒼涼與悲慼,只是,石靖韙卻不曾注意到,他所有的感覺已讓心痛佔滿。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是這樣的女孩……」他真的不會想過,也不曾這麼看待她,為什麼她要如此作踐自己?莫非真是怕想得太過唯美,當年那個清純無邪的霜兒,早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逸無蹤,她早已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她?
「其實,就算夢幻破滅也沒多大的差別,我們仍然可以共同編織浪漫的夜晚,何妨繼續將我當成你深愛的女孩?」說著,她當著他的面卸下飄柔的雪紗,將令人意亂情迷的撩人春景大膽呈現於他的面前。
「不,你錯了,錯得離譜!」他毫不眷戀的甩開她,心已寒透。「你令我感到痛心,這樣的你,再也不值得我愛了。也許是我的想法太過天真,我以為你出污泥而不染,以為你傲骨冰心,卻沒想到……青樓女子就是青樓女子!再怎麼樣也擺脫不掉風塵習性,我不該盲目地讓愛情蒙蔽理智,把事情想得太美好。」
深深吸了口氣,他抑住滿懷的悲哀與痛楚。「你繼續過你朝秦暮楚的日子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說完,他強迫自己狠下心,踩著決然的步調再也不願回頭地大步離去。
倉促離去的他,並沒瞧見身後的她眼中浮起椎心悲痛的淚霧。
他走了、他再也不會來了……她虛軟無力地跌在地板上,任狂湧的絕望哀傷將她包圍。她一手毀掉他對她全然的愛戀,做法絕得讓他完全沒有回頭的餘地,她成功了,可是……為什麼她沒有一丁點如釋重負的感受,反而只感到前所末有的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