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父皇拿我沒轍,終於首肯──那已是近兩個月之後的事。但我卻沒想到,在我為她做了這麼多之後,她竟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完全不留隻字片語!」
「起初,我好茫然,怎麼也想不透她為何會如此待我,每夜、每夜無法成眠,遙念著不知身在何方的她。然而她呢?可知我為她思之欲狂?可知我為她食不知味?可知我為她歡顏不再、日日消沉?
「整整一年的時間!在我來說,卻像是過了千載歲月般的漫長難捱,我無時無刻不錐心的想著她、念著她,一顆心早被磨得憔悴滄桑……我真的好想問她,她怎麼忍心!她怎麼狠得下心這麼折磨我……」他逼近她,愈說愈激動,灼亮的眼眸逼視她,教地無路可逃,無所遁形。
「別說了……求求你……」聲聲悲恨的控訴,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搖著頭,想抗拒這無形的心靈煎熬。
「不,故事還沒結束,你得聽完它,因為真正殘忍的還在後頭!當我發現,我思之、念之的情人成了自己父親的女人,那種無語問蒼天的悲哀,你可以想像嗎?每當想起,曾經與我耳鬢磨的女孩,如今卻是與父皇共度春宵,那種撕心裂肺的哀絕,你又明白嗎?我真的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承認,晚了兩個月去接她,是我的錯,她或許受了苦,但我也不好過呀!她怎麼可以拿這個報復我,報復得如此殘酷、如此決裂……」
「不、不──」她再也受不住,掩住耳朵,泣不成聲。「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這樣……」
他扯下她的手,一步也不放過她。「那不然是怎樣,你告訴我啊!」
「我……」淚眼相對之際,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他扯著難看的笑容。「這下可好,你最好揚聲大喊,說我夜闖你的寢宮,意圖不軌!如此一來,用不著你一狀告到父王那兒去,就能與我一別苗頭,輕易地毀了我,同時也證明你不輸給我這個東宮太子!」
她早亂了方寸,根本無心理會他的嘲弄。
「很難決定是嗎?我幫你如何?」早就無所謂了,他不在乎自己會如何。
淒然扯了下唇角,他張口便要喊出聲──
她大驚失色,無暇細想,傾身印上他的唇,壓下本欲出口的聲浪。
朱允淮先是怔了下,爾後深擁住她,熱烈地掠取她口中的甜美,兩相癡纏的唇舌交歡共舞著,正如兩道早已合而為一的靈魂──
移近的腳步聲又漸行漸遠。
朱允淮退開寸許,盯視著她眸中清亮的淚光。
「你……好壞……為什麼要這樣嚇我,明知道我……」她哀怨地泣訴,兩顆清淚順頰滑落。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的冷漠,能讓我知道什麼?知道你仍會心疼我,還是知道你未改初衷,戀我如昔?要是真能冷酷,那就絕情到底,別用一雙受了傷的眼眸追隨我!」
「殿……殿下,你小聲些……」要是再把人引來,那就真的沒那麼好收拾了,他不緊張,她都為他急出一身冷汗。
「還『殿下』!你是打定主意抵死不承認了,是不是?」
「我……」正為難著,模糊的對話聲傳來──
「皇上,娘娘已經就寢了。」
「無妨,朕只想看看她。」
房內,朱允淮瞪著她,一臉沉鬱。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碰上,那剜心噬骨的痛依舊是毫不留情。
她一聽是皇上的聲音,整張臉都白了,哪還有心思理會他酸到骨子裡去的慍惱妒意。心下一急,她慌亂地對他指了指床鋪。
他文風不動,冷眼睇她。
她可管不了這麼多,手忙腳亂,連拖帶拉的將他推上床,放下紗帳,自己也迅速躺了上去,拉上被子覆上兩人。
同一時刻,寢房的門正好被推開。
她暗暗祈禱著皇上別過來,見著她已就寢就快快離開吧!
偏偏天不從人願,皇上放輕步伐走了過來。
完了!她在心底呻吟。皇上一走近,細心一點的話,多少會察覺出不對勁,朱允淮一個大男人躺在她身邊,怎麼可能不露痕跡。
也許是急中生智,她腦海靈光一閃,故作不經意的翻了個身,被子底下的手伸向他,依著兩人本能的默契,朱允淮極自然的配合著她的動作移向她,側身與她密密相擁。
她感覺得到他正摟著她的腰,頭貼靠在她胸前,她甚至感覺得到他所呼出的氣息──
然而,她無心去意亂情迷,因為她也清楚地知道,皇上就隔著隱約的紗帳凝視她,她緊張得渾身僵硬,冷汗直流。
朱允淮一手移向她背後,輕輕拍著,似在安撫她。
這一刻,他反而異常的平靜,不論接下來會如何,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緊緊抱著她,再也不放手,其餘的,就交由上天來決定,他會與她一同面對──
像是過了漫長的一世紀,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拉出了距離,房門開了又關,她這才吁下長長的一口氣,整個人虛脫一般。
朱允淮拉開被子,若有所思地望住她。「還想再否認嗎?」
她別開眼,像在掙扎什麼。
「你如果不是我的棠兒,為什麼要為我冒險?你很清楚,要是剛才父皇被子一掀,我們都完了!我今天這麼對你,你該怨我、報復我,不是嗎?而你卻不顧一切地護我周全,為什麼?說穿了,我的死活根本與你無關,你這麼做值得嗎?」
值得的!只要是為他,犧牲生命都值得!只因她再怎麼做,都償不盡對他的虧欠……
「你到底有什麼苦衷?說好要等我的,為什麼食言!」
她臉色倏地一陣慘白,渾身止不住輕顫。「不……別問……什麼都別問……」深刻的驚懼與哀絕包裹住她,淚水汨汨而落。
他看得悸痛不已,連忙摟抱住她。「好,不問,我什麼都不問。棠兒別哭──」
他不斷的柔聲安撫她,輕吻她蒼白的臉龐,直到她稍稍平靜下來,他拭著她的淚,歎息道:「有句話,我一直沒對你說過,因為我太自信,我以為,我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說,並不急於一時,沒想到……」他苦笑了下。「老天真是太捉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