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淮沉靜下來,臉龐一片空白,聲音一片空洞。「這就是你的結論?」
她咬緊牙關,硬是逼回了眼眶中的淚水。「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刻意的讓自己盲目,什麼都不去想,貪戀一時的歡情,但是在心靈深處,你比我更清楚,我們沒有未來,是早是晚,我們都要走上分開一途。想想皇上,他是這麼地關愛你、疼寵你,將你當成了心頭的一塊肉,我不相信我們這麼對他,你心中會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疚。」
「你在顧全他?」
「我在顧全你!允淮,你還不明白嗎?忘了我,對每個人都好。」
「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抱著頭,跌坐地面,有如負傷的困獸,悲鳴出鮮血淋漓的哀愴。「你說得理智、說得瀟灑,可是我呢?你顧慮到我的感受沒有?我辦不到、辦不到啊!」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她好心痛,上前緊緊抱住他。
他激狂地死命回樓住她,悲切道:「我放不下你,真的放不下──」
頸畔有淡淡的濕意,她知道他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呀!允淮,別為我哭……」她痛憐地道。
「我算什麼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他滿腔懊恨,悲狂欲絕。
「允淮,你別這個樣子……你存心不讓我好受是不是?算我求你,忘了我吧!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將我自你心中割除,永遠都不要再想起!」
「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從此情絕意滅,不介意我將屬於別人?即使我告訴你,我甘心為你嘗盡苦楚?」他抬眼望她,眸光幽邈。
她心頭一慟。「好,就算你什麼都不在乎,那我呢?你有為我想過嗎?」
他輕震了下,語調幾不可聞。「什麼意思?」
「我不想陪你死!」
朱允淮備受打擊地白了臉色。
好一句「我不想陪你死」!
是啊,他憑什麼要她陪著他萬劫不復?他可以癡狂地為她犧牲一切,但卻沒理由要她陪葬,他至少該為地想。
他失魂落魄地點了下頭。「我懂了。就衝著你這句話,再怎麼痛徹心房,我都會強迫自己割捨,只因──我什麼都可以不當一回事,就是不能不將你當一回事。如果這是你的選擇,如果你認為這樣對你最好,我無話可說。」
「允淮……」她聽得酸楚,不由得恨起自己的殘忍。
他拉開她,避開所有的肢體接觸,將目光調向水光粼粼的清池。「既然決心要斷,就別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我……」
「什麼都別再說了,你走吧!回到父皇的身邊去,一切到此為止。」
柳心棠吶吶無言。
別怨我,允淮,為了你好,我不得不這麼說呀……
她戀戀難捨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站起身,淒然傷懷地離去。
直到她身形漸遠,他幽戚的眼眸輕輕眨動,兩道清淚順頰而落。
結束,真的就是一種解脫嗎?
那麼,誰又該來為他此刻的斷腸哀絕負責?
是否,這神魂欲碎的愴然,正是解脫的代價?
第七章
一切,像是宿命已定,他們終究屈服於命運,不再妄想抗天。
他是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將她拋諸腦後,為了逼自己徹底死心,他依了她的話,不再反抗皇上的每一個決定,就像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任其安排。
都無所謂了……
他告訴自己幸運的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幸一點的話,大不了就是萬劫不復,他早已不再冀求快樂的權利。
快樂……呵,這兩個字離他太遙遠了,遙遠到……幾乎是上輩子的事。
選妃宴設在清荷園,滿池淡雅的荷香隨著微風輕送。
這是他的選妃宴嗎?冷眼看著一干佳麗爭奇鬥艷,滿園歡盈笑語,他卻完全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歡愉氣息,整個人空洞麻木得可怕……
柳心棠也在場,是她主動央求皇上讓她隨行,她的理由是:好奇未來的太子妃是怎生模樣。
這關係到他的終身,她想參與,就怕他太無所謂,總是虧待自己。
所以,儘管心裡頭酸苦,她還是想知道,那個將會是他妻子的女人夠不夠好,能不能給他幸福,可不可以──取代她。
對他的牽念,怎麼也斬不斷哪……
「這些名媛千金全是萬中挑一的上上之選,不論姿色才貌皆有其過人之處,皇兒可有中意的?」
「父皇作主便是。」胸口悶得緊,他一口飲盡杯中辛辣的酒液。
「朕倒是認為,定國大將軍秦威的獨生女兒秦雲錚是個不錯的人選。久聞此姝幼承庭訓,知書達禮,嫻淑貞靜,生得更是婉約清麗,纖柔動人,其父秦威也是我朝三代元老,曾在沙場上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立她為太子妃,再適合不過了。」
「那就秦雲錚吧!」他眉也沒挑,接過皇上遞來的名冊,輕易在成列芳名之首找到了秦雲錚之名,硃筆一揮,欽點下他的太子妃。
他心裡明白,一個月後的今天,也將是他的大婚之日。
「不先見見她的樣貌?」皇上微愕,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本以為還再花一番心思說服他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的態度也未免太輕率些了吧?
朱允淮未置一詞,不甚在意地點了下頭。
「來人,喚秦雲錚。」皇上向左右隨從交代,隨後又看向他。「不趁這個機會再選幾名侍妾嗎?」將來,允淮會是一國之君,秦雲錚為後,其餘的好歹也是貴妃,並不委屈她們。
「不用了。」朱允淮淡淡回絕。
仰首飲盡杯中剩餘的水酒,他站起身,迎著風向深深吸了口氣,倚身靠向亭子的樑柱,見著一名清雅娉婷的女子,正由父王的隨從領著往這兒走來。
他心中多少有個底,這名女子應該就是秦雲錚了。
「雲錚拜見皇上、太子殿下。」
沒錯,是她。
不可否認,她確是生得清靈秀致,並且有著柔婉動人的好嗓音。
為什麼沒感覺?他自問著。
這名女子真的是世間難尋的美,真要與柳心棠相提並論也不失色,為何心潮就是起不了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