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你的事。」冷冷撂於一句,駱應亭不理後頭瑣碎的聲音,以及肩上始終亂動的小鬼,凝結的一張臉閃過不少情緒,速度快得讓人看不出他此時此刻真正的情話到底是什麼。
只知道,這種人通常都代表了兩個字危險。
夜晚來臨,合該算是每個過著Double Life 的人忙著卸下自已白晝的偽裝,且無暇兼顧他人是否同自己這般過著雙重生活的時候。魃魅的妖冶、瘋狂的放浪,而捕風捉月的風雅人士所謂的夜的溫柔、夜的浪漫,正是包裹其中狂野放浪真實的糖衣,也真可憐了他們,無端想出和真實完全無涉的幻想。
「你一個人嗎?」細柔如棉絮的聲音絲絲傳入他的耳,打斷他的思緒。
「滾。」一個字,一句話,沒有轉圜的餘地。
但打擾者似乎沒有灰頭土臉的感覺,竟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熱氣,挑逗完全陌生但打從一進來就吸引在場所有女人注意的焦點。「你的眼睛很漂亮。」
「我最恨別人提起我的眼睛,滾!」吞下最後一口龍舌蘭,駱應亭動了動手指,向酒保示意倒一杯。
「別這樣嘛,難道我真的長得很難看,讓你連看一眼的慾望都沒有?」放軟了氣息和身骨,軟趴趴地半貼在他的身上,蒸騰的慾望滿盈,美艷的臉蛋附著一層脂粉,教人看不出是純自然,還是人工所制的假皮相。
駱應亭放下接過的新酒杯,藍眸正式迎上她的臉,微瞇的雙眼、小巧塗得火紅的艷唇,他微微一笑,另一手已勾住她纖細的腰身,讓她徹底貼在自己身上,同時火速壓下唇瓣與她交貼。
嗯- 一她就知道沒有男人會不喜歡她。女郎得意地在心裡想著,一邊享受陌生男子的吻,一邊沾沾自喜。她的誘惑力果然不是男人能擋住的。
火熱的吻令她身軀輕顫,這男人不但長得異常俊美,連接吻的技巧也和他外表一樣美得好教人不可思議,簡直是他在幹什麼!迷醉的眼乍然睜開,她以為自己對上的是一雙寒冰,交接相貼的薄唇與她的相隔一點距離,讓她看清楚他唇上逸出的冷笑,一個猛力的下壓,毫無預警的滑舌如入無人之地般的強行占進她嘴裡,挑撥她的丁香粉舌,然後「啊」女郎倏然蹲身在地,彷彿在承受著某種痛楚。
駱應亭拿起桌邊的紙巾吐出充滿人工香料和鮮血的唾沫,擦拭自己沾上唇膏的嘴,毫無動情地凝睇蹲在地上的陌生女子。
再站起身的女郎,一手捂著嘴,眼淚奪出眼眶,「唔……」捂嘴的手指頭間微微滲出血絲,鮮紅奪目。
「最後一次滾!」
「唔……唔……」惡魔,心下閃過這個名詞,女郎飛也似的逃開。
寧靜重回身邊的感覺果然不錯,但如果能不想起那張素白平面上有著平凡五官和黑色月牙形狀傷疤的臉以及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的感覺會更好。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他背負著過去強迫自己活了十三年,結果呢?她竟然沒有過去,無憂無慮地過了十三年。
背上十字架罪名的他何等愚蠢!將所有一切加諸於他身上卻自己逃開的她有多自私!
十三年來他始終記得她,記得當時他驚慌害怕之餘忘了帶她一起逃開,記得她短小的手指頭正氣凜然地直指過他,數落他的罪名、評斷他的對錯他因為她的數落、她的判罪而墜入如此的深淵,十三年來不得翻身;而她那個自詡為正義女神的小女孩,竟然拋開過去恣意暢快地活過這十三年。
鏗鏘的一聲!
「先生,你的手……」酒保聽見聲音轉頭看去,怎料會看見有人喝酒喝到把酒杯捏碎的畫面,鮮血流過整個手掌,滴到桌面……好噁心!「先生,你的手受傷流血了!」天呀,這個客人是怎麼回事?
藍眸微台了下,低垂視線直盯住自己的手,哼哼,他連痛都感覺不到,就連酒保拿紙巾按在他流血的手掌上也感受不到什麼痛楚,簡直就像行屍走肉!
行屍走肉- 一他自虐地當了十三年的行屍走肉、藉以懲罰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懲罰自己自私地顧全自己、完全忘了有個小妹妹需要被照顧,結果呢?始作俑者竟還安穩穩地過了十三年開心的日子!
「任我在深紅的黑海浮沉,而你卻快意地過日子?」抽回受傷的手,拿開因血液凝固而與傷口牽住的紙巾,連帶粘起些碎玻璃表皮皮肉,滿佈的傷口著實駭人。
「先生- 一」惡,他真想衝到後頭廁所去吐,都鮮血淋漓的了,這客人一張臉還是沒變,好可怕!
受傷的右手遞上一張千元大鈔,上頭的浮水印連帶染上鮮紅,酒保在收與不收之間掙扎。為什麼不用沒受傷的手拿錢出來啊?
就在酒保掙扎的同時,駱應亭一聲不響地踏步離開氣息糜爛的室內,來到暗黑只有微弱街燈有一閃沒一閃的室外。
他自我懲罰十三年的苦該由誰來受、由誰來還、由誰來體略?
藍眸閉了又睜,薄而蒼然的唇揚起角度,轉瞬間,與黑暗同化,混成一氣。
猶大背叛耶穌的時候是否也是這張嘴臉?突然天外飛來這麼一筆想法,他自問在心裡,只可惜無證可考。
「修女嗎?」他忽然想起下午她說話的內容。當修女?哼,讓他墜入污穢的地獄,接受業火的煎熬十三年,她竟然要當個純潔不容褻瀆的修女!「當得成嗎?」抬頭仰望夜空,他似篤定又像在詢問似的自言自語。猶大背叛耶穌的手法不止一種不是嗎?殘酷的笑意掛在唇邊。搶劫他的子發使之淪落成為羔羊墜入原罪的煉獄這也算是一種背叛吧!更何況他並不屬於那個世界,過度的神聖和光亮,只會灼燒他的眼令他不適。
第三章
「拯救無辜的孩子本應該沒有教派之分,我想您也認同吧,艾莎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