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射月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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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是你將我煉成的藥嚥下,你的身體裡有我,離我而去,就是帶走了我的一部分。你要將我拆成四分五裂?」他的心已經隨著藥贈給了她,她一走,他還能完整嗎?失了心的人,怎麼活下去?

  斂影好想抹去他臉上的那股悲傷,可是他卻與她隔開來,不讓她碰;他當時的感覺在此時全部挪移到她的身上來,她忍不住想挽回。

  「你為我所做過的事我全然不知……那晚,我太害怕了,他們死得那麼慘,我怕你殺紅了眼,生怕下一個死的人,會是在水鏡中所看見的我。我不該把那個未來扣在你身上,我該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麼做,錯的人,是我。」

  「你為那些要你命的人心生憐憫,對下手殺他們的人感到害怕,你所恐懼的,就是我。我真的讓你如此害怕?」她怕他這個製造噩夢的人,在她的心底,他只有這個模樣,沒有其它?

  「你殺了他們,我怕的,是你的這一面。」那個景像她現在都還記億猶新,想忘也忘不了。

  蘭析沉默了許久,失望地閉上眼再問,「你可曾想過我為何要將他們全數殺盡?」

  「你殺人需要理由?你本身不就是個殺手?」殺手不是有了目標就會去執行?

  他倦累得不想再隱瞞,「那晚我殺的人,是皇城派來帶你回天狩閣的。你被皇族策封為下一任的護國法師,若那些人帶不走你,他們便要殺你。」

  「那些人要殺的……是我?」斂影被這個真相震懾住了。

  「我殺他們,是因為我對你保證過,你在我身邊安全無虞。與其見你被殺或被帶回天狩閣,我可以再錯殺百人。」他給了她承諾,但守住了一個承諾,無可避免的就要毀棄另一個;她的安全和那些人的生死,他選前者。對他而言,她的安危比任何人都來得重要,他管不了那些全身蓄滿殺意之人的生死。

  「那片血腥,是為了我?」他想保護她?不是為殺人而殺人?他與巫懷賦不同?

  蘭析沉重地閉上眼,」不為你,為準?」除了她,他哪還有搏命的理由?」蘭析……」斂影恍然明白自己在蘭析的心底造成了一個多大的傷口,她慌張又害怕地靠近他,不要他像現在這樣把她推出心扉。

  「而你,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他睜開眼,語氣泛滿了心灰。

  她直搖著頭,」我當時被嚇傻了,我沒法子思考,只想到要逃開那可怕的地方…」

  「你沒想到我。」他為她所做的,難道還不足以佔滿她的心?

  斂影懊悔莫名卻又無言以對,找不回已經從他心中失去的。

  「這是什麼?」蘭析拉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心房的傷口上。

  她感覺到手心底下的傷疤,溫熱熱的,和他冷冷的聲音形成了對比,令她感到強烈的恐懼不安。

  「這是我的心,它已經碎了。」蘭析用力將她的手按向傷口,讓她體會此時他的心情。

  斂影撲至他的懷裡不停地搖頭,雙手環緊他不放,淚珠滴滴落在他的傷口上,而蘭析只是撫著她的發輕輕地問:「你感覺到了嗎?」

  從蘭析醒來的那日後,一切都變了。

  蘭析不再與大白免爭風吃醋,對斂影緊鎖心扉淡漠異常,而斂影則沉溺在失去的情緒裡走不出來。

  由於蘭析不肯為自己療治耗損過半的力氣,也不肯找人來幫忙,斂影只好去翻他的醫書,照著上頭的藥方去抓藥,偷偷的為他熬好補元氣的湯藥,趁他熟睡時送去他的床前。可是她總收回一碗碗原封未動的湯藥,蘭析根本就不想讓自己好起來!

  捧著剛收回的碗,斂髟在房外對碗裡頭早己涼透的藥汁掉淚。

  做錯了,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連讓她補心的機會也不給?他這般苛恃自己,心碎的,又豈只是他一人?

  她以袖抹去淚,將那碗湯藥倒掉,重新在廚房裡燒柴再為他重新熬上一碗。

  柴枝受火焚燒後,嗆人的煙霧將小小的廚房填滿,斂影瞇著被煙醺得刺痛的眼,掩著唇鼻咳嗆著,一手掀開藥壺想看看裡頭的藥,被爐火燒得炙熱的壺蓋迅即燙傷她的手,她不急著審看自己的手被燙得如何,反急著看藥是否被她打翻了。」一陣濃濃的柴煙再向她吹來時,她忍不住被熏得蹲下身子,淚汗交織。

  蘭析站在門外,極力忍下進去將她拖出來的衝動。

  她為什麼不放棄?他喝不喝這種藥、身子好不好應當與她無關,她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在爐子前受火熏烤?她曾做過這種事嗎?她那雙潔白的小手,這些日子來傷痕斑斑的,都是熬藥而造成的?

  斂影坐在地上,愣愣地瞧著爐內熊熊的火苗。

  當她失明時,身邊還有白阡陌陪伴,她不孤單,失去雙親的痛苦也在日子的飛逝中消散;但當她復明時,她的身邊卻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她覺得好孤單…,失去蘭析的痛苦與日俱增,她懷念他低低的笑聲,他寬大的懷抱,他的吻,他的人。

  即使每日與他同處於一個宅子裡,他卻離她好遠好遠;她還來不及付出,他卻已經收回擁抱她的臂彎。她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寧可從沒有睜開眼看過,這樣,她還能留住他的心,哪怕只是對她同情也好,只要他回顧她一眼,她便心滿意足。

  蘭析握緊了拳,盯著她臉上不自覺流下的清淚,再也受不了的轉身離去。

  斂影在廚房裡等候藥汁的熬煮,直等至月上柳梢。藥熬好後,她輕悄悄地踏人房內,本想不著痕跡地擱在他的床旁,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蘭析?」她摸著涼涼的床鋪,心慌的喚他。在房內找不著他後,又忙著想出門去找。

  她才推開門,蘭析就站在門外。

  「你還病著,大半夜的你上哪去了?」斂影見他的發上都沾上了夜露,忙把他拉進門裡。

  「去做一件損人利己的事。」他露出許久不見的笑,自個兒走近桌前,將她剛熬好的藥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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