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樓。」他在忙碌之餘還能分心跟身畔的人兒閒聊,「剛才落海的那個人不是你 三哥嗎?」
「嗯。」冷鳳樓淡淡輕應,一雙杏眸直鎖住他眼中大大不妙的跡象。
「人呢?救上來了沒?」她不會連自己的親哥哥也不救吧?
「早就上船了,船醫正忙著。」她輕聳香肩,覺得他好像又開始犯起他的老毛病來 了。
「既然人都救上來了,你還不過去看看他的傷勢?你最少也要有點兄妹情嘛。」他 伸手輕推著她催促,巴不得她別再站在身邊監視他,「去去去,這裡由我自己來就行了 。」
「你盡量克制一點。」她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叮嚀完他後,便匆匆轉身去看冷天 海的傷勢。
「熱死人了……」霍韃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耳裡,抬手拭去額上的汗水後,他又低 下頭來扳扳頸項。
但會日他再抬起頭來時,方才在他眼底淺布的異樣色澤,此時在陽光的照耀下,已 變成了妖魅的艷紅。
「他……」獨孤冉瞪大了眼,看那個本來還在擦汗的霍韃,在抬首的下一刻拿來一 桶包裹著油棉的長箭,然後身子半傾靠在桅竿上,一手提著弓,一手執著油箭在火炬上 引來火焰。
他不會是想……「那個瘋子……」噩夢馬上成真,在一箭箭的火箭直往船上射來時 ,獨孤冉忙不迭地大聲朝船上的人喝道:「棄船!」
只看了冷天海一眼就趕回來的冷鳳樓,站在霍韃的身邊冷眼旁觀之餘,邊下令船艦 脫離獨孤冉快沉的私船以免被波及,邊對已經在放火燒船兼想燒死人的霍韃提出一個問 號。
「真的可以燒死他嗎?」
霍韃兩眼迸出異常興奮的神采,「別燒到那顆人頭就行了。」
「真的可以淹死他嗎?」冷鳳樓在獨孤冉因可以逃生的小舟被燒,無計可施地跳進 海中,並在海面上浮沉地掙扎時又再問。
他邊笑邊搓著兩掌,「那更好,還有個全屍,更方便下手。」
冷鳳樓冷靜地走至他的面前,抬起玉手捉著他的下頷左看右瞧了一會,杏眸直瞅著 他通紅的雙眼,在他張大了雙臂想朝她摟來時,一拳襲向他的胸腹,再迥身在他的後頸 劈上一記,讓他躺至甲板上去安眠。
「弄艘小舟下去給他們,千萬別讓獨孤冉死了。」她甩甩髮疼的玉掌,對身後瞪大 了眼的大副交代。大副惶恐地看著睡死在地上的霍韃,「可是王爺他說……」
她淡淡扔下一句,「他現在神智不清醒,就照我的話辦,快去。」照那個被熱昏頭 的人說的去做?那天下要大亂幾次?
被打成這樣,神智有可能會清醒嗎?
大副怕怕地嚥了嚥唾沫,在她的冷眸掃過來時連忙照著她的交代去辦。
在大副走遠了後,冷鳳樓歎了口氣,挽起兩袖使勁地將躺在地板上的霍韃拖至有涼 蔭的地方,坐在他身畔掏出手絹擦拭著他的滿臉汗漬。
「又中暑!」她伸指輕彈著他高聳的鼻尖,不滿地向他抱怨,「為什麼你就是這麼 不耐熱?」
☆☆☆
在把向舒河借來的商船撞壞了後,目前懷熾一行人暫時安身在霍韃撥過來的一艘私 船,準備在通過海口後溯上夢江的運河,返回京兆。
被人打包好送回來的冷天海,自上船後就沒辦法和往常一樣在懷熾的身邊跟上眼下 ,或是囉囉唆唆,身受外傷的他,只能乖乖躺在船艙裡接受堤邑的照顧。
悶躺了好幾日後,面對身旁這個避著懷熾,也對每個人都不開口說話的堤邑,冷天 海有些忍不住了。
趁著她在幫他換藥的空檔,他趕緊捉住機會。
「你什麼都不問?」當時她都可以為了懷熾而跳海,怎麼可以又讓她縮回去她的蝸 牛殼裡?不行不行,他非把她揪出來不可,好讓她解開心結去面對懷熾。
堤邑揚起眼睫,「要問什麼?!」
「懷熾追來的原因。」再次見到懷熾,她不可能毫無感覺吧?而她也一定知道懷熾 會追上來。
手握藥瓶的堤邑手勢有些不穩,在他把話說出後,瓶裡的粉末灑出了些許。
「他很愛你。」冷天海拉著她一同坐在床側,乾脆直接告訴她。
她低垂著螓首,「我知道。」在看過懷熾所寫的本本書冊後,她什麼都明白,可是 她也明白她還是被夾在懷熾與辛無疚之間。
「別這樣。」他歎了口氣,伸手拍拍她的臉頰,「我和你一樣,我也是兩難者。」
「你也是兩難者?」她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除了懷熾外,他很少對他人提起由自己 的事。
冷天海幾乎可以在她的身上找到自已的影子。「你是被夾在父與夫之間,而我,我 是被夾在親人與主子之間,我們兩個很像。」
「在兩難之間,你怎麼選擇?」她忍不住想問,想知道當年他是怎麼走過來的,又 為何會心甘情願的待在懷熾的身邊。
「我選擇懷熾。」他氣定神閒地笑了,「我和你不同之處,在於我是毫無保留的站 在懷熾的身邊,我不會因親緣的關係而難以抉擇。無論懷熾的野心有多大,無論他的所 作所為如何,我還是站在他這邊,即使為了他,我必須與我的親人們反目成仇,或是得 和我的兄弟們拔劍相向,我還是願意為他去做。」
他們冷家的每個人,本就部分事不同皇主,宮變之後,那些皇主又劃分了黨派,而 他們這些冷家人,只好跟著主子分別投效於東西南三內,為免政情敏感也不想讓主子心 存芥蒂,他們幾乎都互不往來,若不是身為同一內的人,就更說不上幾句話了,可是即 使是這樣,他們都沒有因為主子而犧牲親情感到後悔過。
堤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懷熾真值得他放棄那麼多嗎?他甚至可以以命來 護懷熾。
他定定地望著她,「因為我是為了懷熾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