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著朵湛沉穩的腳步,自廳外一步步踱近她,楚婉旋過身,輕輕扯掉覆面的紅巾,抬首靜望朝她筆直前進的朵湛,每當他愈靠近她一步,她的心跳得便快一分。
僅只數尺之遙!她卻覺得在這段距離裡她所盛載的相思,在他的目光下又鮮活了起來,而對他的思念,是種泛遍心梢的苦藥,在經歷過長久的煎熬過後,才能等待出它的芬芳。
彷彿可以看見,那座分隔著他們兩人之間的海洋,在這個片刻似乎消失了,那些在黑夜裡揪心的等待,也在這一刻全都獲得報償。
帶著有些萌生的外表,他從另一個世界來找回她。
帶著他的誓言,他將她曾經碎成片片的芳心全都拾掇而起,將她重新塑拈成一株他掌心裡的蓮,而她所失去的魂魄,也在他的眼瞳中紛紛回到她的身上。
當朵湛走近她時,輕淺的笑意在楚婉艷紅的面容上浮現。
「我一直在等你。」
他立即將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一手拿掉她發上的鳳冠,另一掌熟絡地來到她的纖頸之後,稍加使力,她便如一朵輕盈的紅雲棲至他的懷裡。
大廳裡靜得毫無一絲聲響,在鳳冠唧當墜地時,清脆的回音,幽幽地旋繞在喜氣依「朵湛!」就近站在他們兩人身畔的長信侯放聲大吼,整個人好似正在地獄裡接受焚心之火的燃燒。
朵湛抬起頭,稍稍鬆開雙臂間過於牢密的擁抱,佔有式地將楚婉置在胸前攬緊,無視於週遭人們難以置信的目光,帶著她就要往廳外走去。
長信侯揚掌攔下,「你想做什麼?」
他輕瞥一眼,「帶她走。」
「你憑什麼?」在眾人前,就在眾人面前做出這種事來,還想在他大喜之日帶走他的新娘?這個不速之客無權這麼做!
「憑她是我入了宗譜的妻。」
長信侯震聲大嚷,暴怒之下,伸手就要將她奪回來。
「她也是我今日過門的妻!」高堂、貴客都在,也都見證著這一場婚禮,無論先後,這株傾城名花都是他的!
下一刻,冷天色的長劍已涼涼地擱在他的頸項上,不但制止了他的躁動,同時也讓廳裡的人深深驚喘。
朵湛好整以暇地瞠睨著長信侯怒紅漲紫的面容,興味盎然地揚高一雙劍眉。
「小小一地之侯,就憑你,也想與我皇家奪人?」彈指之間,就足以讓這個小侯飛灰湮滅了,憑權論勢,誰能從他的手中奪愛?
「你......」長信侯緊咬著牙,忿忿地抬眼望向高座之上的楚尚任向他求援。
「婉兒!」楚尚任被逼得不得不站出來,首先斥喝的,即是又再一次令他聲譽全毀,或者更一塌塗地的楚婉。
「這世上,我只嫁他。」楚婉沒有離開朵湛的懷抱,微偏過芳頰,一字一句地說出她自始至終未變過的心願。
楚尚任氣極攻心地走下來,才想靠近她時,冷天色手中的劍頓時一轉,又令他趕緊止住腳步。
「你是想置我的顏面於何地?」這事傳了出去後,他再也無法在京兆立足了,她便是不知生育之情、養育之恩,她也不能這樣待他。
額際有些灼熱,已被婚程累了一日的楚婉一手撫著激跳的心房,稍微推開朵湛轉身正對著楚尚任,讓他看見她眼底的決心。
「在我與朵湛成親的那一天,我就合該與這世上的其它人恩斷義絕,而這樣,對每個人都好,誰都不會為了誰而為難。」
那些牽連在她生命中人們的線,在朵湛第一次接她進襄王府時,早就斷了,即使這些年來她再怎麼與親人聯繫,也索不回那些已被愛情取代的親情,如今,只不過是徹底了結而已,她不要兩難。
「你......」楚尚任沒想到她竟為情性烈至此。
「今生未盡的孝,來世女兒再還給您。」她深深朝他鞠首,久久,都不肯起身。
察覺她不對勁的朵湛將她拉回懷裡,看她疲累的眼眸已然合上,他立刻轉首看向冷天色,而冷天色則是朝門外的人招手,命人快些把停在外頭的坐輦抬進府裡來。
「反了,成何體統......」座上觀的風准再也忍不下去,兩掌壓向椅座就想起身阻止這場鬧劇。
身旁的律滔卻揚手拉下他坐回原位。
「五哥?」風淮不解地看著他。
「不要阻止他們。」觀察了朵湛許久的律滔,神色嚴肅地向他搖首,「現在的老七,你惹不起。」
「但......」不阻止?難道就這樣任朵湛做出醜事來嗎?
「長信侯屬西內,西內的事,就由他們西內人自己去解決,這事你別插手。」那兩個搶人的男人同為一內同為一人效命,終究還是要碰頭的,既然事不關己,那就少管一事是一事。
「西內人?」風淮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老七投效了西內?」朵湛不是說什麼都不加入黨派的嗎?
「沒錯。」也才知道的律滔,有些頭痛地揉著兩際。
在律滔頭痛之時,也在高位上的舒河瞼色也沒好到哪裡去。
「你也別輕舉妄動。」他警告地握緊懷熾的手臂,不讓身旁的懷熾不識相地下去闖禍。
「一旦楚婉被帶走了,那麼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可以牽制七哥的人。」懷熾的語調裡帶著心急。有楚婉在,那麼他們還可以在楚婉的身上下功夫,若是楚婉被收進了朵湛的保護網裡,只怕以後會動不了朵湛。
舒河糾正他的錯誤,「楚婉不是老七的弱點,她是老七的動力。倘若動了楚婉,只怕老七會不顧一切的全都豁出去,到時,咱們每個人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難道就這樣放過這個機會?」
「來日方長。」舒河緩緩靠回椅裡,含笑地交握著十指,「人,都是有弱點的。」
「朵湛!」在朵湛打橫抱起楚婉大步邁出廳堂時,留不住人的長信侯在他身後大叫,伴隨著他的,是眾人同情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