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絲扯著身上那套快讓她窒息的衣裳,怎麼脫也脫不下未,步關之在伸手撫向她的額際時,才知道她又發燒了。他無奈地聳肩,替她除下那一身繁重的衣裳,只穿著裡頭寬鬆的衫
裙,讓她躺在床上,才去汲了條綾中敷在她額問,看她的喘息漸漸平息。
看她這個模樣,步關之有些自責,也許他該早點回來的,她一個人坐在這兒,雖病著但又不能亂動,才會一直接著直到負荷不了倒下,可是怎麼她病了也沒人來通報一聲?
腦中的暈眩退了些,晴絲勉強地睜開眼,正想對那個照顧她的人道謝,張眼卻望進步關之黑亮的眼瞳裡,她怔了怔,沒料到他會來這裡,還以為他根本就不會來。
「累了?」他深深地看過她的眼底,看見了她的倦意和訝異。
「有點,對不起……」晴絲邊道歉邊忙著要坐起,但他又把她壓回床上。
「你又發燒了,歇著吧。」步關之皺眉地將綾中覆在她額上,對她動不動就犯病的身子有些無奈,他轉身看向桌上擺的四色果品,卻沒有她這個病人該喝的藥碗。
「今兒個有沒有喝藥?」他又轉身問她,對她會病到倒下的情況有些不滿,就不知伺候她的婢女們都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對不起。」晴絲低聲地應著,語氣裡帶著點心虛。
不知道?步關之傻朗的雙眉又皺緊了。
他是知道她有時漫不經心,可是怎會連服藥這等事也遺忘?是她心底一直在想些什麼,或是她太忙了才記不得?以她這個記性,往後他若沒派個人跟在她身邊,又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見他皺眉,晴絲便覺得內疚,也怪自己的身子不爭氣,讓他又多了一樁煩心的事,於是她又習慣性地脫口而出。「對不起……」
「別一直跟我賠不是!」步關之對於她一再地道歉頗感惱怒,不加思索地便朝她說了一句。
晴絲被他嚴厲的聲音嚇了一跳,眼眸張得大大地看著他,不一會兒,她又垂下眼睫,偷偷地把被他嚇得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擦掉。
她像只受傷的小鹿,緊閉著小嘴不再出聲,步關之這才發覺自己的口氣重了些,可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生氣,為何會對她小媳婦般的言詞動怒,他只是不喜歡看見她委屈,不喜歡見她蒼白著一張小臉老病著,更不願她在他面前掉淚……
步關之兩眼盯著她,不禁對腦中一閃而逝的古怪思潮征愣了好半天。
他已經有多久沒有把一個女人攔在心頭了?他為何會對她有這些突來的心思?
他迅速將眼神自她的臉上抽走,煩躁地撫過額際的發走向門,打算出去吹吹風,把這種心情都給吹散。
「我去叫大夫過來給你看看。」
「那個……」晴絲在他的手撫上門前小聲地啟齒。
「什麼?」他頭也不回地待在們前,等她把話說完。
「今晚……你要睡哪兒?」晴絲怯怯地問,心中想著他大概不會願意與她共處,可是這張床給她睡了,那他要上哪兒睡?
步關之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面對她,「我睡書房,以後,這裡是你一人的房間。」
晴絲怔怔地聽著他的話,覺得胸口間好像被某種東西重擊,又沉又重的感覺在她的心底泛漫開來。
她恍惚地想著,即使成了親,他也不會變的,他娶的是她的名、她的八字而不是她,除了他的弟弟們外,能讓他心底惦記的人,也不會是她。
隔著桌上高燒的紅燭,燭火的光芒使晴絲看不清他的雙眼,而他也看不見她心頭的難過,桌上的燭淚已積了一灘,熱油不斷地滑下燭身,仿拂是在替她疏下她流不出來的淚。
第四章
為了匆促舉行的婚禮,紫冠府的全員上下皆疲累不堪,但在婚禮過後,府裡的人又變得一如往常地忙碌。
年關將至,府裡又熱鬧起來,也更有過年的氣氛。
往常過年,一年到頭都在外奔波的步關之世鮮少能回府團聚,今年隆冬,府裡終於有了步關之當家,原本正慶幸能夠少些事多點閒的步千歲,沒想到有了步關之在家過年,這個年反而更難過,步關之分派的任務遠比他主張的事還要多,全府的人在過年之前,不似往常那般輕鬆歡樂,反而有著一大堆做不完的瑣事。
每年過年之前,紫冠府總會發放米糧給縣內的貧戶,在步關之的指揮下,今年又擴大了規模,府裡所設的三座米糧義倉全在年前開倉發放,縣內聞訊而來的人們,每日在紫冠府前排成人龍領取米糧,而步關之又選在這時減輕紫冠府所有偶農的租稅,要佃農們以今年的收穫量計稅,收穫有盈餘考不增照;日,收穫沒盈餘者不增反降,於是紫冠府所有承租的佃農拿著今年的收穫量表,在府內兼霞樓的總帳房前排成列等待繳租和減稅。
以前最盼望步關之回府來過年,順便幫忙處理∼年來所累積的事務的步千歲與步少堤,今年都很後悔步關之回府過年,但看在步關之才新婚的份上,他們不好意思叫他過來幫忙而冷落大嫂,可是步關之的仁心善意可害慘了他們這兩個弟弟。
白日裡,步關之一直在大廳裡接見年節前來府送禮的賓客,同時也派人去與紫冠府交易的商家送禮,夜裡則在自己沁雪院的書房裡審閱為一整年來步千歲代為掌理的帳冊,誠如他對晴絲所說的會睡在書房裡,他也真的忙到只能睡在書房的桌上,無法分身去幫他那兩個弟弟,也無聞去探視還病著的大弟。
紫冠府裡,最清閒的兩個人,莫過於在倚雲院裡裝病的步熙然和沁雪院裡的晴絲,因府裡快忙翻天而短缺人手,所有的家僕全被派去幫忙,使得倚雲院也變得冷冷清清,沒人陪伴打發時間的步熙然只好在院裡繼續裝病,每日能做的事只有喝茶和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