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熙然邊跑邊回頭解釋,「蓀餞樓交給你們,我得去盯著少提!」
天未破曉前,紋焰就已回來夏候府。
兩座一大一小無碑版、無姓名的墳,靜靜的棲息在夏候府的最偏僻之處,墳上四處蔓生的青草和落花,紋焰已打掃乾淨。
娘的愛、妹妹的害怕、繼父的狼心、繼兄的色心、繼母們的刻薄,在她的記憶裡,像是等待在黑夜裡的幽洞,總會在脆弱時將她拉回洞底,她一再地掙扎,才能自洞底爬起來。
墳地的遠處,一座被火焚燒過破敗的心院,燻黑的石牆、橫倒的梁木,在四周翠綠的園景下,更顯得漆黑。
她彷彿又看見烈焰四起,煙霧瀰漫了她的眼,兩張破碎不全的臉孔直直朝她逼來,一歡喜一幽怨地凝視著她,歡喜的那一雙眼是她母親的,而另一雙帶著幽怨的眸子,是她小妹的。
紋焰被這兩雙眼眸盯住了,動彈不得地陷入她常作的噩夢裡,這雙手什麼都捉不住、什麼都無法為她們做,只看著她們的衣袂在灼灼的火焰裡翻飛,夜復一夜地聆聽著她們淒惻的哭聲,她時常在夢裡哭泣,喚她們出來見她一面。
到底,夢還是夢,死去的親人始終沒有為她出現過。
初時幫助夏候錦掌管府務時,她胸中憑著的就是一口怨氣,非要借自己之手整垮整座夏候府,但日子久了她也看破了,把持著一顆清明的心默默度日,這比老想著怎麼報復反而折磨了自己來得好。
紋焰還在對發過祝融之災的院落發怔時,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就朝這個一向守靜的院子走來。
夏候錦領著正室和一個妾,難得地進入這座他們怎麼也不想來的院子,才到院門口,夏候錦便不肯再往前走,只站在門口揮手招喚紋焰過來。
走在後頭的夏候容又喜又妒地靠挨著身為妾的母親問:「她真的回來了?」
「老爺在這兒,你給我收斂點。」看著兒子一臉垂涎灘耐和滿面醋意的臉孔,葉姨娘忍不住打了他一記,低聲地吩咐。
夏候錦見她一身素衣素服就覺得心煩和刺眼,前頭那座荒廢了好幾年的院子,令他不禁打起冷顫,一想到那兩個常來他夢裡索討的女人,他的脖子就像被掐住了般難以呼吸。
他伸手揮去額上沁出的冷汗,轉移注意力看著這個被東郡王借去已久的紋焰。
他眼瞪向她安然的表情,「我聽說,是你唆使紫冠府步四爺對我們夏候府出手?」
「不是我。」已有心理準備的紋焰平靜地搖頭,眼神落在後頭的夏候容身上。
不打自招的夏候容馬上跳出來,「不是你是誰?」
紋焰不置一詞,冷靜安詳地看著夏候容脹紅的面容,不急著解釋其中的原因,想先看他要怎麼辯。
「容兒,這是怎麼回事?」老狐狸似的夏候錦,對紋焰的平靜和夏候容的激動,心底對誰是禍首明白了七八分。
「她……她與步少提毫不避嫌地在大街上走動,我正巧路過就說了她幾句,步少提不分青紅皂白地動手打人,還出言恐嚇,不知道她和步少提說了什麼,讓步少提來毀咱們夏候府!」
「我沒那麼缺德。」紋焰淡淡地開口,不認那個罪。
夏候容臉龐變得扭曲,「你不僅缺德,更無恥地敗壞門風!」一想到那日她與步少提親熱的模樣,他就滿肚子妒火。
「我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夏候容不想看兒子待會兒輸在口舌之下,「朝紋焰命令,「總之,你去告訴東郡王放人,你快回來整頓府裡府外的事情,我要你把夏候府的生意都給拉回來。」
「夏候府已無力回天。」紋焰靜靜地答道,看著夏候錦的老臉瞬間刷成雪白。
夏候府在金陵城裡,已顯赫了近百年,到了夏候錦這一代,給不肖的子孫們敗得所剩無幾;在紋焰初掌家務時,她就察覺到了,她曾經想過即使沒有外來的因素,夏候府也繁華不過這一代。
「難道臉什麼法子也沒有?」夏候錦睜大眼,難以相信這事連她也沒有辦法解決。
「沒有。」
紋焰據實以告,卻換來夏候錦的疑心,「你是故意袖手旁觀,想眼睜睜的看夏候府被毀?」她不肯幫忙,一定是挑在此時報她娘親和妹子的仇。
紋焰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我沒有袖手旁觀,也沒有能讓夏候府起死回生的能力,只因夏候府早已被毀,你若不信可去查查府中還剩多少錢財。」他可能還不知兒子已散盡了他的錢財家產,要她挽救生計,她怎麼去救一個早就沒有生機的府地?
「什麼?」夏候錦倒抽了一口氣。還不知自家早已毀了。
一旁的夏候容,見她平靜什麼事都沒有的模樣,忍不住想激她,「你無法起死回生的事可多了,不然你何必今日回來祭墳?」她哪有那麼神通廣大?她若事事萬能,又怎麼救不回兩條人命?
「容兒。」葉姨娘扯扯夏候容的衣角,以眼神暗示他別挑在這個節骨眼重提那件往事。
「常言道:一個女人家太過聰明乖巧,總會折壽。」夏候容卻不給自已娘親面子,依然對紋焰冷嘲熱諷,「你就是太過聰明,雖是沒折了你的壽,卻剋死了親娘和妹子。」
什麼都可以忍,什麼也都可以不在乎的紋焰,在夏候容不但敢在這地方重提這事,還把這事歸罪給她,按捺的心火不禁熊熊地焚起。
她冷厲的鳳眼掃向他,「她們是怎麼死的,你可還記得?」
「我……」夏候容以為她會悶不作聲地任他欺凌,一時之間倒說不出話來。
紋焰以看兇手的眼神瞪著他,使得從不肯讓人騎到頭上來的夏候容忍不住就想揚手一掌。
「使不得。」葉姨娘攔下他的手,在他耳邊分析著利害關係:「她現在可是夏候府唯一的救星,千萬打不得。」
「有什麼打不得,」夏候容粗魯地甩著手,不打不痛快,而且很訝異娘竟會阻止他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