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少堤兩手捧著厚厚的帳冊,有些疲倦地跨入燈火微亮的兼餞樓,一道在暗處的人影讓他屏息戒備了一會兒,當他看清楚角落裡的人影是誰時,他忍不住皺緊了眉。
除了他們四兄弟外,紫冠府下人們日落後便停止白日裡的忙碌,而紋焰這個府上貴客,怎麼還在辦公?是他交給她的工作太多了嗎?她這樣一個女子不累嗎?她怎麼都不開口對他說一聲?
看著她在遠處微弱的燈火下握筆,時而抬起手揉著酸澀的雙眼,或是甩甩頭試著集中精神看案上的摺子,步少堤彷彿看到沉重的擔子加諸在她瘦弱的肩頭上,她不辭辛勞,責任感重,皆令他感到愧疚,心疼的情緒在他的胸腔裡流轉,逐漸擴散成為漣漪。
「怎麼還在這兒?累了一天為何不回枕湘閣休息?」步少堤輕巧無聲的走近她的案前,就著遠處的燭光打量著她面容上的神情。
「我不是很累,況且還有些帳冊沒算完。」
屬於春日花朵細細甜甜的香氣,隨著她的笑直衝進他的鼻尖,令他有片刻的征仲,暗暗地握緊掌心。
紋焰偏首凝視著他,卻看不出他發楞的表情「少堤?」
「……用過晚飯了嗎?」步少堤連忙回過神來,隨口找了個話題。
「還沒,我做完再回枕湘閣吃。」紋焰搖搖頭,對他的關心感到有些擔心,但也不願意被他趕回去用膳,然後由他留在這兒獨自面對龐大的公務。
廳堂裡不甚明亮,他看不清楚她的容顏,而他不懂她為何要在這種光線下辦公,他轉身環顧了四周,原本應該在入夜後就四處點燃的琉璃燈點了一盞。
「怎麼不點燈反而在暗處做?會傷眼的。」步少堤問她,將遠處的琉璃燈移了過來,正要放在她的桌上時,在燈火下,她的身子瑟縮地往身後的椅子縮躲。
步少堤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似是防備又恐懼的動作,關心地放下燈而站到她的身,「怎麼了?」剛才她的那個模樣,像是見著了什麼洪水猛獸,她看到了什麼?
「沒……沒什麼。」紋焰兩眼瞪著那盞擱在桌上的燈,回答他的音調發抖。
步少堤對她發白的秀容很擔心,但她又離燈火遠遠的不讓他看清,於是他走至一旁,正想要拿出火摺子點亮另一盞時,卻聽見她急急忙忙地在他的身後喊,「別點燈!」
步少堤停下了手中的舉動,「這兒的光線太暗了,對雙眼不好。」
「還好,不算太暗,用不著點燈照明。」她急忙地遛出一抹解釋的笑容,慌張的要他停止點亮燈火的動作。
「不必為我們紫冠府省錢。」步少堤卻誤會了,笑著又轉身把火點上。
點燃時,紋焰飛快地趕至他的身邊吹熄,一張小臉被嚇得雪白並且呼吸急促,捉緊了他手中的火摺子對他搖首,「我習慣夜裡不點燈!」
步少堤張大了眼看她驚慌的模樣,感到她緊握住他的柔荑打顫得厲害。
「對不起……」一看被他瞧著,紋焰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慌慌張張地縮回手並退了一步又一步。
「沒好嗎?是不是累病了?」步少堤卻舉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止住她的步伐,以另一手擱在她的頭探著體溫,也沒那麼多心思去想這種舉動合不宜。
被他緊握著手掌又撫著臉龐,紋焰霎時紅霞滿面,不自在地偏過頭,「我……我。」
「要不要我找個大夫來為瞧瞧?」步少堤只手抬起她的臉龐研究著她臉上的紅,更是一臉的不放心。
「不用了,我沒事……」紋焰正想從對她過度關心的他胸前退開時,步少堤已把兩手放在她的肩上,她身上所穿的衣袋,頓時又讓她進退不得。
「穿得大薄了,雖說現在是春日,但夜裡的風還是會涼進骨子裡,多加件衣服。」
紋焰在他的懷裡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怎麼回應這種不曾有過的關懷,只能頻頻絞著雙手,垂首不敢正視他的臉龐,任他為她細心的攏好外袍。
步少堤悶不吭聲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輕執起她的下巴專注地凝視她的眼睛,讓紋焰趕緊看向另一處,而她游移不定的眸子,卻讓步少堤心有所思。
「紋焰,我是說錯了什麼還是做錯了什麼事?」在一陣無聲的沉默過後,步少堤冷不防地問,她馬上又轉回他的身上。
「你怎會有此一問?」她試著靜靜地迎視他寫滿問號的雙眼,在對上他聞名遐邇的俊容後,芳心大亂無法冷靜下來,尤其是他撫在她臉龐上的修長手指,指尖似有著陣陣熱力。
步少堤淡淡地開口,「因為你很驚慌。」
「也許……是我還不太習慣這兒吧。」紋焰自他的胸前退開,按著急速起伏的胸口走回案前。
「是因為我們待你不好或是招呼不周,所以才不習慣?」步少堤跟在她的後頭沒走。
她含笑地搖首,「不,你們待我很好,已經太過關心我了。」
「關心會使你驚慌?」步少堤不停地思考著她所謂的太過關心是何意,一直以來,他以為人與人之間都是如此相待,而他對每個人也是如此。
「會。」紋焰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就輕輕地回答他。
步少堤搓著下巴問:「要不,我放你幾天假,讓你回夏候府休息探親?」她的不安,也許是一時之間還不能適應截然不同的生活,或是地想念親人也說不定。
「不用!」紋焰轉過身,又快又急地脫口而出。
不常去探索一個人心思的步少堤,這時被她奇怪的行為起疑,肅穆著一張臉,第一次認其地去探究她的心態,以及她種種奇怪的反應。
「我……我是領了表哥的命令才來這兒的,怎麼可以未幫你分勞就私自回府?」
步少堤盯著她的雙眼半晌,繼而識趣地拍拍的臉頰,「不想說我便不問,但該待自己好一點,倘若事事都往心頭擱,會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