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可以試試這個。」身後忽然傳出聲音。
若幽回頭看到任傲雲奮力將輪椅推上前,汗流挾背地遞給她一把漆黑的匕首。
「為什麼?」她接過短劍,卻不明白地瞪視著任傲雲不尋常的藍色眼睛,畢竟白鷹就是因為啄傷他,才會受到囚禁的命運。
「現在說這些或許太遲,但我下午真的只是想摸摸牠,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東西。」他的藍眼閃過一絲落寞。「唯有穹蒼才是牠的歸宿,我可以體會牠不惜一死也要衝出牢籠的念頭,所以我不願意困住牠,所以快動手吧!」
連尹若幽不再多問,手持匕首用力一劃,鐵網應聲而斷,兩人心中大喜,她又多揮了幾刀,將鐵籠挖了一個大洞。
「白鷹!對不起,讓你受苦了。」連尹若幽將裙角撕成好幾片,將白鷹的傷口
仔細裹好,而白鷹也溫馴地貼著她,但仍舊充滿敵意地盯著任傲雲。
任傲雲不以為意,抬頭對連尹若幽道:「大哥一定會再次將牠囚禁,他對我這個殘廢可是寶貝得很。」任傲雲淒涼一笑,再次道:「我也沒有把握每次都救得了牠。」
「我知道。」她黯然道,除了放白鷹自由之外,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雖然捨不得,雖然這會將她的心狠狠地分割成兩半,她還是必須如此做。
連尹若幽最後一次輕撫白鷹的羽翼,含淚將牠腳邊的鐵環取下,緩緩站直了身子,對白鷹輕聲道:「白鷹!飛吧!不要再回來了。」
自鷹偏著頭,似乎不瞭解她話中涵義,仍舊動也不動,靜靜地看著連尹若幽。
「你想回到鐵籠去嗎?」她聲淚俱下地吼著,以手指著囚禁白鷹一晚的鐵籠。
「快點飛!不要停,不要再掛念我,再也不要被人馴服,被馴服的代價將會是你的自由,你知道嗎?你是屬於天空的,快點走吧!」
白鷹似乎瞭解了,牠轉頭看向鐵籠,又轉回頭看了看連尹若幽,過了好半晌,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定似的。牠鼓動翅膀、發出了清亮又響徹雲霄的鳴叫聲,不再留戀地凌空飛去,牠繞著連尹若幽的上空飛了四、五圈,發出讓人為之心酸的悲鳴聲後,最後終於消失在夜色中。
「妳確定這麼做是最好的?」任傲雲擔心地看著一臉哀傷的連尹若幽。
連尹若幽來到這個宅第已經半個多月了,但是對於她的種種事蹟大多都是聽來的;有人說她是住在荒山的蠻女,有人說她是身懷絕技的女賊,更有人說她是魔女所化,帶著一隻白鷹,用美色迷惑了他的大哥。
但是他今晚所見的一切卻讓他徹底折服。她竟然放白鷹走!?他知道這一人一鷹之間的牽絆有多深,今天如果是他面臨了相同的難題,他未必有勇氣做出相同的決定,在白鷹飛走的那一剎那,他似乎看見連尹若幽的翅膀也折斷了。
這樣的形容或許很荒謬,但那真的是他對連尹若幽的感覺。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感覺到她身後有一雙迎風而飛的翅膀。彷彿和白鷹一樣,只要她想飛,她可以去任何的地方,自由自在、任意翱翔。
可是現在她的翅膀斷了!在白鷹飛走的那一瞬間他清楚看見了。連尹若幽不再是連尹若幽,她已經失掉了她的羽翼,而她會和他一樣,一輩子被這間大宅院所吞噬。
「如果妳想走,我會幫妳的,趁妳還可以走的時候,和白鷹一起飛吧!」他看向連尹若幽,清冷的月光使得她的淚珠晶瑩剔透,絕美的臉上只有蒼白和疲倦,他的一雙腿讓他一輩子走不出這裡,他不想連尹若幽也和他一樣困在這裡,她應該和白鷹一樣,海闊天空的翱翔。
如果她留下來,一定會和白鷹一樣,近乎絕望地衝向撞不開的牢籠,渾身浴血,然後喪失尊嚴的死去。
「但是我連飛翔的翅膀都沒有了。」她慘淡一笑,毫無預兆地昏倒在地。
任傲雲坐在輪椅上,百感交集地看著她。
此時,聽到異常鷹鳴的任昊雲也從宜芳園趕了過來,當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連尹若幽,不禁著急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哥,你已毀了連尹若幽。」任傲雲雙唇一抿,再次奮力地推著輪椅離去。
任昊雲將妻子一把抱起,望著沾滿鮮血和羽毛的破損鐵籠,心中一片迷惘,他真的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嗎?連尹若幽是他的妻子,他發誓要用性命呵護的女人,但他卻讓她失望傷心,就連在睡夢中,她都雙眉緊蹙,淚流不止。
「若幽……」他抵著妻子無聲地歎息。「我該怎麼做?妳才會完完全全的屬於我?」
任昊雲將她抱回房間,他知道,今晚將是一個無眠的夜……
***
在白鷹飛走的那一夜,牠也一併將連尹若幽的生氣帶走了。再次醒來的連尹若幽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幾乎很少開口說話,原本明亮的雙眸變成失色的寶石,對於擺了滿桌的飯菜她根本動也不動,她常常失神地望著遠方,一坐就是一整天。
連尹若幽,以一種非常驚人的速度憔悴下去……「少爺,少夫人她一直不肯吃東西。」服侍連尹若幽的婢女小竹,終於忍不住來到書房向任昊雲稟報。
自從那一晚起,任昊雲搬到書房暫時住下,一方面是為了處理忙不完的莊內事務,一方面也是想讓雙方都冷靜一下。
「怎麼回事?」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疲憊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少夫人變得很奇怪,整天動也不動怪嚇人的,我很擔心……」
小竹說著說著就掉下淚來,她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連尹若幽變得很憔悴、很嚇人,少夫人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一會兒就過去,妳先下去吧!」任昊雲應了一聲,低下頭繼續處理手上的事。
直到書房的門開了又掩,任昊雲才重新抬起頭。他已經多久沒見到若幽了!?三天、五天還是更久?!他想念他的妻子,想念她的笑容和溫暖,想念他們曾經共享的一切,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若幽那雙融合了心碎和控訴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