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司敬之苦笑,再無法抑制心中的悲愁,雙掌抵在額際,低下了頭。
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的雙肩在微微抽動。他在哭嗎?唐臨援怔怔地看著他,腳像被釘住了般,動不了。他無法想像,向來優雅自若、像是什麼事也難不倒的司敬之,會有怎樣哭泣的表情。
要是小舞見到他這副模樣,大概會高興得喜極而泣吧!性情開朗直爽的她,定會如此的……唐臨援回頭看著那扇依然緊閉的房門,忍不住難過地掉下眼淚。
從晌午直至黑夜,除了僕傭遞送水及藥材外,那扇門不曾有其他人出入。
「吃點東西吧!」唐臨援端著一盤點心和茶遞到司敬之面前。
司敬之神色木然地接過,把東西一口口地往嘴裡送,一副味同嚼蠟的模樣。唐臨援看了歎口氣,也拿起盤中的糕點緩緩吃了起來,心頭的擔慮讓那些精緻的點心全都索然無味。
「司大人、唐小王爺。」過了一會兒,房門開了,長駐靜莊的大夫走了出來,對他倆躬身一揖。
「她情況如何?」司敬之走近大夫身旁,低聲問道。唐臨援放下手中托盤,也靠了過來。
「秦姑娘她身上有多處擦傷,傷勢有點嚴重,可能會留下一些疤痕。至於筋骨方面,除了右手骨折外,其餘並無大礙。而且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她的內臟並沒有受傷。秦姑娘剛剛醒來過一會兒,又昏了過去,不過別擔心,那是因為她失血過多,讓她好好休息,再搭配我開的藥方,很快就會好了。」大夫詳細地報告病情,為了處理那些沙石擦傷的傷口,費了他大半天的時間。
司敬之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打起精神,揚揚嘴角,一直面無表情的臉龐總算是有了笑容。「真是謝謝你了!」
「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們……」大夫擰著眉頭,囁嚅了一會兒,而後開口說道:「秦姑娘可能是被人害的。她的右手掌被利物刺穿,若是掉下懸崖的話,不可能會有那樣的刀劍傷……」
「一定是她們!」唐臨援立刻憤怒喊道。
「冷靜。」司敬之不動聲色地伸手阻下他,然後對大夫說道:「這件事我們知道了,請您別宣揚出去。」
「好,既然司大人這麼說的話。我先告退了。」大夫躬身告辭,轉身離開。
「害小舞的人就在靜莊裡啊!我們去抓她呀!這個仇你忍得下?」唐臨接氣急敗壞地瞪著他。
「激動是沒有用的。」司敬之無動於衷地回視他,神色淡然地說道。「你只看到她們曾在那裡出現,並不能證明什麼。」
唐臨援頓時無語,憤慨的情緒頹喪下來,感到懊惱不已。眼角突然瞥見司敬之邁步離去,連忙驚道:「你要去哪兒?不進去看看小舞?」
「不了,大夫說她沒事了。」背對著他的司敬之搖搖手,並沒有回頭,緩步消失在幽暗的長廊。
唐臨援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一臉錯愕,呆愣地站在原地。
白天的他,是那麼牽掛小舞,可現在他卻連進去探望她也不肯。小舞對他而言,到底是重要、還是無足輕重?他真的搞不懂……
子時的天幕轉為更深沉的黑邃,襯托得點點星子更顯明亮,整座靜莊沉浸在柔和的月光裡,萬籟俱寂,各事各物彷彿都沉睡了般。
兩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溜到了秦舞房前,其中一人探頭由窗欞的縫隙往裡看去,臉色一變。
「小姐,不成啊,裡頭有人。」刻意壓低的聲音裡充滿驚惶,她正是吳雪蓮的婢女迎春,剛剛那一探頭,她看到了趴伏桌案休息的唐臨援。
另一個人,正是吳雪蓮。下午得知秦舞獲救的地差點氣炸了肺,她萬萬想不到秦舞竟活了下來!深怕事跡敗露,她忍著憤恨不安的情緒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準備再次殺人滅口。
「管他是誰,都一併殺了!」已被殺意蒙蔽心智的吳雪蓮,仁慈早就蕩然無存。她低眸一聲,就要推門而入。
「不成啊!那是唐小王爺,會意上麻煩的!」迎春急忙將她拉退,怕她真衝進去。「小姐,咱們回去吧,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這可惡的賤女人!又要被她逃過一劫?」吳雪蓮握緊用來加害的匕首,不甘地跺腳,這連番的不順教她氣得臉都扭曲了。
「小姐,先回去吧!」怕激動的她會吵醒裡頭的唐臨援,迎春急忙拉著她,又勸又哄地離開。
她們走後,一抹月牙色身影從廊簷躍下,司敬之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那雙深這湛墨的眼瞳變為冷冽。須臾,他挪動悄然的步子推門進入房裡,頎長的身影來到了榻前,原本冰寒的眸子此時化為似水柔情,深摯地凝視躺在鍋上的人兒。
趴伏案上正睡得沉熟的唐臨援完全沒意識到有人進入,依然好夢正酣。
司敬之在榻沿坐下,柔級地掬起她纏裹著白布的右手,溫柔地包覆掌中,舉至唇畔輕吻。
在得知她性命無虞後,他依然害怕。那時看到她躺在崖下、生死不明的恐懼,還緊緊攫住他所有的感覺。他對老人允下照顧她的承諾,可他從來沒讓她過過心安無慮的日子。為何她總是不放棄地執意要他?他對她幾乎可說是殘忍的,可她除了抱怨、指責,她依然無悔,為什麼?他根本不值得她如此啊!
若是秦舞醒著,她會發覺她被他包覆的手,指尖已染上些微的濕濡;她會發覺她一直以為不肯卸下心防的他,此時臉上所呈現的深戀是如此地刻骨銘心;她會發覺,她是被他愛著的。可她卻是睡著的,她什麼也沒有發覺、什麼也來不及發覺地讓他又躲回了防備之後,斂了那不曾顯露的深情面容。
司敬之將她的手覆回了絲被之下,緩緩站起。轉身離去的他在經過唐臨援身旁時,停下了腳步。須臾,他出指點了他的睡穴,將唐臨援輕鬆地扛上了肩;即使是沉睡的狀態,他也不想讓其他男人單獨停留在她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