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崖邊的卡斯比亞,我披荊斬棘地為你搬來了。
卡片並沒有署名,但她認得那剛健方正的字體,是唐毅所寫的;他在引申方擎那段另有含意的話。她怔住了,那一次,他幾乎奪取成功的吻,當時她真相信了他所辯稱的,覺得不過是個玩笑;但如今,她明白了,一切早就明顯展現在眼前,只有她,竟愚鈍地不曾察覺……
自從她八歲那年唐毅進人她的生命以來,在她心目中,他一直是個弟弟,一個她在心中暗自許下要一生守護的弟弟。但如今,唐毅的行為,還有她的心情,都已經走了樣。
回想打從再次見到唐毅開始,她發覺,一切都跳脫了她所知的道德觀,一切都跳脫了她長久以來所認為的角色定位。但不管內心再怎麼動搖,不管唐毅對她的態度再怎麼陌生,她一直告訴自己,她還是把唐毅當成弟弟看待。
然而當她一旦正視了唐毅,她才無助地察覺,這個自我催眠的效力有多薄弱!唐毅眼中激猛散發的熱切,輕易地將她的設防擊破,讓她慌得不知該如何自處。
唐毅是個男人,而她,卻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著!
她怎麼能?路羽晨揪緊了衣角,這個強烈浮現的答案攻得她手足無措,她所習慣的相處模式變了。今後,她該怎麼看唐毅?她該怎麼辦!
坐在滿天的花海前,她咬著唇,仰著首,任由淚水滑落……
愈近假期的高速公路上,南下的車流量比往常愈增許多,全是些趕著返鄉過節的出外遊子們。家住T市的唐毅和路羽晨也不例外,在除夕前夕,也加人了返鄉的車陣中。
打從一上車,路羽晨就藉著假寐的理由側躺著,背對唐毅。其實毫無睡意的她是清醒的,看著窗外飛逝景象的雙眼是失焦無神的,甚至於連倒影的視線和唐毅對上了亦不自覺。
她知道自己這種態度很反常,但她沒有辦法,因為她不知和唐毅獨處時該用什麼表情、什麼分界去看他。她不斷地告誡自己,他是個弟弟,卻忍不住另一種奇異的感覺漫上心頭,柔化了她的感覺。
自從方擎離去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已經沒有再好好見過一面。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期末考緊隨而來,每天晚上她都和楊書晴上圖書館討論功課,不到圖書館關門絕不離去,隔天一早就搭了早班公車到教室溫習功課。這樣的讀書約會讓楊書晴大呼吃不消,直嚷著專門抱佛腳的她怎麼轉性了?
面對這樣帶著抱怨的椰榆,她只能苦笑地推說期中考成績不盡理想,想用期末考來彌補一下。但實際上是為了什麼原因,她心裡清楚得很。就是因為太清楚了,才連回家看到隔壁書房的燈亮著,都還放輕了腳步趕緊溜進房間,深怕被聽到聲響的唐毅發現了,會碰個正著。
她怕,她怕在還沒找到自己的定位前,她將迷失自己;或者說,她只接受在姊弟之間的定位,而她怕在還沒將自己脫絡的心捉回牢牢繫緊前,她不敢面對唐毅,怕一見面,她將迷眩在他的吸引中,再也無法逃開……
她怕這樣的結果,也怕無能的自己沒有能力去面對,所以在想到解決方法前,她只能用消極的方法一一逃,努力地避開一切!路羽晨緩緩地閉上了眼,斂緊的眉宇間,寫滿了無助。
她開始對他築起高牆了。唐毅望了那纖瘦的背影一眼,心中佈滿苦澀。以前怨自己對她沒有危險性可言,如今她的意識覺醒了,所採取的反應卻讓他無法接受。
回想起在最後一堂考完、交了考卷的路羽晨被他在教室門口給攔截下來時的情景,他的心中仍不免閃過一絲痛楚。
「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你了,只好到教室找你。」唐毅淡淡地說,俊逸的臉龐看不出有任何情緒波動。
今年的寒假放得晚了,離除夕夜只有兩天的間隔,他來找她,是為了怕愈近春節愈容易塞車,打算明天放寒假的第一天就開車返家。
真可笑,兩個住在一起的人,卻得在學校特地尋找才碰得到面。
在他交代一切時,她一直低垂著頭,直到他交代完離去,她還是不曾抬起頭,更別說是讓他見到了她的臉。
他沒有點明她的反常,更沒有質疑她的逃避,態度還是一如往常,只有在逼近她時,放任自己的渴望,企圖讓她感到他的存在。
她以為她真的躲得開他嗎?
當她在圖書館裡消磨時間時,他頂著寒風,坐在館外的涼亭裡頭靜靜地守候著。在看到她出來時,隔著遠遠的距離跟著她走到了站牌。
一直等到她上了公車,才以超快的速度開車返家,早她一步踏人家門,衝進書房裡,就著窗口,看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大門,在聽到隔壁房門關上的聲音的那一剎那,他才能夠定下心開始設計程式,因為他知道,他所掛念的人已回到他的領域。
他多想攫住她的肩頭狠狠搖晃,要她面對他,也面對自己,但他做不到。因為,他害怕,他怕輕舉妄動的後果反而讓她更否決了那正在悄然滋長的情愫,他只能給她足夠的時間、空間,任由她去思考,只是這段期間,將是他最難熬過的時期。
唐毅將視線調回了前方的道路,輕歎了回氣。
唐毅的歎氣聲雖輕,卻還是清楚傳人路羽晨耳裡。她胸口一緊。她……傷了他嗎?她的反應太過度了嗎?路羽晨悄悄伸出手指描劃著窗上倒映的輪廓,帶著不忍和煎熬,再次閉上了眼。她不敢再看向唐毅,怕心中那種克制不了的感情滋長,將會超脫她所能控制的範圍……
在兩人各懷所思的情況下,已進入了T市區,熟悉的家已近在眼前。
唐毅把車子停在巷口,轉頭想要喚她,卻發覺她眼睫低垂,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似的,朱唇微啟,輕柔呼吸著。
多日來的逃避讓他的慾望喧囂澎湃,衝破了他僅有的理智,他緩緩俯下了頭,雙掌抵在她的兩側,隨著愈來愈近的距離,她的柔美芳香盡在鼻間繚繞,在意眩神馳時,他卻在距離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