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從娘過世後就不許自己掉過眼淚的她,竟哭了?這種睽違的陌生感讓她慌亂不已。不、不許哭!她緊咬下唇,想忍住眼淚,卻發覺悄然奔流的淚越湧越急。
她不哭,是因為環境不允許她掉淚。在母親過世後,她就一直用「遠離憐惜」
來說服自己,說服自己認命、無怨無尤地怔下一切,而如今她才發覺,原來那都只是她用來自欺的手段!她因為害怕懷抱期望會嘗到落空的殘忍,所以只能用不在乎冷酷的現實來騙自己。她拒絕示弱,拒絕求助,更拒絕別人的主動幫忙,因為她怕嘗到了依賴的甜味之後,她就再地無法假裝無慾無求。
而在此時,在她用來維持假象的堅強被完全毀滅時,她才發現,原來揚言幹練獨立的她,卻是最希冀能夠得到憐籠的人!在淚水縱橫間,單遠憐笑了,卻笑得淒苦無比。守護她的臂彎在哪裡?能為她擋下悲苦的人在哪裡?
腦海中突然出現那抹挺拔的身影,她微微一愕,然緊隨而來的強烈心痛卻使淚水更狂肆地決堤。他是為了能力才娶她的,在他眼中她什麼也不是!她將頭埋進臂彎中,雙臂環得更緊,指甲狠狠地刺進臂內裡,她卻全然不覺,任難忍的悲哀將她淹沒。
她並沒有發覺,她的撤防,已全落人了他的眼中莫群紹環臂斜倚著牆,藉由堆積的貨物隱藏了形跡,將她蟋曲輕顫的背影,盡收眼底。他面無表情的臉,讀不出任何思緒,然而當她抑止不住的咦泣聲輕微響起時,那雙墨遂如潭的眼猛然閃過一抹心疼。
良久,他站直身子,足下無聲地走出了倉庫。
經過淚水的宣洩,已重整了心情的單遠憐在確定外表著下出任何異狀後,走出了倉庫。
即使被迫看清了自己,她還是得繼續假裝下去,因為,環境依然,她的處境地依然,並沒有因她的情緒崩潰而不同。
「景叔,倉庫裡該出的貨都出了。」她揚起淡淡的笑,走到景叔身邊。
「少夫人,我還正想去叫您呢!」景叔一看到她立刻笑道:「少爺來啦!」
「少爺?他不是應該在上早朝嗎?」單遠憐驚訝問道。他的到來讓他詫異;從成親到現在,他們只在晚膳時候才得以相見,偶爾他說說朝中的事,或者她提提船運行的情況,沒有牽扯到任何引人不悅的話題,兩人倒也相安無事。
「今日皇上龍體微恙,沒有上早朝,想到你說今天要改變方式,就過來看看。
「莫群紹的聲音響起,她立刻回頭,看到他就站在身後。
「少夫人和少爺聊聊,我去船上著一下。」景叔很好心地留他們獨處。
「你……什麼時候來的?」才剛剛平穩了心情的單遠憐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突然來到的他,只得隨口找著話題。
莫群紹凝著了她一眼,然後才緩緩說道:「來一段時間了不過一直都待在河港這裡。」
他放緩的語調讓她一驚,而下一句才又讓她鬆了口氣。她還以為,方纔那件事被他看見了……要是真被他知道,怕要輕蔑她過於渲染自己的能力了吧!一抬頭,正好對上他湛深的眼,那若有所思的眼芒竟像是直接望進她的心靈深處……單遠憐猛地一驚,急忙低下頭去。
是她的錯覺嗎?今天的他似乎和往常不一樣,感覺好像沉穩許多,情緒起伏不似往常明顯。
「少夫人,貨全準備好了,可以出船了。」一名夥計在船邊喊道。
不知為何,單遠憐呼了口氣,竟有種被解救的感覺。或許是現在的她,沒有心力再去假裝和他安若無事地相處吧!
「我要過去了。」她低著頭迅速說了句就要離開,走了幾步才猛然發覺這樣的舉動活像落荒而逃似的,連忙走了定神,扯了個微笑才又回頭打了個招呼。「如果你不急著走,可以過來看看。」
「我再看著情況。」莫群紹點頭,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心緒卻游離了。
剛剛他騎馬抵達河港時,正好遇到景叔從別家船運行的店子走出,他隨口問了下情況,卻得到一個令他意外的回答景叔把才纔發生的事和夥計護他的所有前因後果全說了,還一直誇讚她毫不在意的氣度有多令人激賞。
隱約的,他只覺有股怒氣在胸口灼升。這些事他從沒聽她提過,他一直以為提出改變的她應是打理得得心應手才是,卻忘了她最擅長的事咬牙苦撐、笑臉迎人。她,真像景叔所見那般毫無芥蒂?他懷疑她到底又隱藏了多少情緒!
問了她的去向,他立刻往倉庫走去。然後,在一片幽暗中,他看到了她,一個小小的、蜷曲在角落的背影;像有堵無形的牆,把他隔絕在那個悲痛的世界之外。
他沒有喚她,只是靜站了會兒,然後默默地走出倉庫。
而走出倉庫後所見的日光,就和此時的一樣耀眼……莫群紹以手遮擋,微腿起眼,看著不遠處的她正條理有序地指揮一切。
這個自信幹練的女當家是她?還是方才蜷曲無助的女子是她?這樣強烈的對比只讓他感到心寒。他要逼她示弱,卻沒料到她依然倔強,即使到了承受不住的地步,她情願對著空無一人的倉庫宣洩,也不肯尋求他這個夫君的援助。
這個念頭像只無形的手,突然攫住他的心,讓他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悲憤的情緒霎時盈滿胸臆,卻是悲哀比憤怒要強上許多。
「船要出港了!」一切準備就緒,眾人齊喊,只等當家下令揚帆敵程。
「揚帆出發!」單遠憐纖手一揚,看到原本收起的帆條地放下,隨著風的鼓動盈起飽滿的圓弧,緩緩出港,欣慰的驕傲油然而生由她全權安排的船班終於出發了!
「少夫人,這一趟航程辛苦您了,做得很好。」景叔走過她旁邊時嘉許道。
「謝謝景叔。」單遠憐點頭,著著逐漸遠去的船影,心裡依然充滿了激動。直看到舶出了河口,她才回身準備住船運行走去,一抬頭,卻頓住了腳步他站在離他的十來步的地方看她,不是看船的刀向,而是用直勾勾的眼神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