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彥暗吸一口氣,抱拳一揖,藉著低頭的姿勢逃離那迫人的視線,才有辦法把話說完。
「誰說要娶夌嵐公主了?我不記得我允過這樣的承諾。」閻聿淡道,緩步走到桌旁用食指輕拂過桌面,視線不曾掠過周肯彥的身上。
聽到這樣的回答,同青彥詫異抬頭,只覺渾身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連夌嵐都答應和親了,卻在這時候才發覺,原來最大的問題在於當事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要是這陣東風吹不成,這場婚禮就沒戲唱了曰「可是皇上,我們需要夌嵐這個靠山,如果娶了夌嵐公主,對士軒無疑是找了一個強而有力的盟邦啊!」周青彥分析情勢。
「周丞相是說,對我的能力完全不抱持任何信心,士軒的一切都得仰賴夌嵐才得以維續?」閻聿看著沾染在指腹的灰塵,微一摩搓,輕塵飄落。
那輕淡的口吻沒有絲毫火氣,輕鬆得像在與人閒話家常,卻讓周青彥感覺一陣冷寒竄過背脊,被閻聿懾人的氣魄壓得喘不過氣,此時它的背已被冷汗濕透。
「微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大臣們的看法覺得拉攏強勢的盟邦,對本國的發展將有極大的助益。」看來很可能敵動東風不成,自己反倒先被風刃削台得鮮血淋漓。周肯彥連忙解釋,深恐激怒了皇上。
「士軒不需要任何援助,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讓它躋身於強國之林。將夌嵐公主送回去,我不接受這樣的安排!」輕柔的語音瞬間轉厲,閻聿振袖一掃,強勁的旋風夾帶滿室沙塵,台得周青彥老臉生疼。
「皇上,本國的兵力和財力都不足,如果沒有他國支持,士軒的國勢絕對難以有所進展的。」儘管臉上已隱隱作痛,漫飛的塵埃讓鼻息不適,周青彥依然鍥而不捨。可能觸怒皇上丟的只是他一條老命,但得罪了夌嵐,遭殃的卻是士軒的黎民百姓啊!
「周丞相,你還是不信任我啊!」風向讓細塵都往周青彥飛去,閻聿那身月牙長袍依然潔白,絲毫沒有沾染上任何塵埃。他指尖在桌面輕點,不愁反笑。「也難怪,一個離國二十年的太子,一回國就誇口說要拯救祖國,任何一個稍有智能的人都不可能相信。」
周青彥垂首不語。他不是那種會說詔媚之言的官吏,皇上說的是事實,要將事實抹黑的話他說不出口。有誰會對將頹廢建設為富強這種虛幻言辭給予期待?若是真能有所改善,士軒就不會是現今這種只能倚賴強國喘息的局面了。
而且他們對皇上一無所知,二十年的人質生活會帶給這名太子什麼樣的見長?
他們無法抱以任何期望。在皇上回來之前,他以為皇上會跟歷代君王一樣,溫和、柔弱,一切以朝臣意見為主。然而一連串的忙碌讓他無暇觀察新王,直至此時他才發覺,他錯得離譜,眼前的新王絕對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
「我說中了,不是嗎?」閻聿輕聲嗤笑,優美的唇形冷冷揚起。「不管你們意見如何,我絕對不會順著去做。要說我專制也好,獨裁也罷,我有治國的主張,士軒是屬於我的領邦,絕對不容許任何國家插手。」
「敵稟皇上,當時群臣們商討出這個提議時,曾請示過先皇。先皇也頒下皇旨,聖旨上說得很清楚,要皇上登基後即刻完婚。」見勸說無效,同青彥只得使出撒手鍋,從懷中抽出皇旨,雙手呈上。「若是皇上拒婚,就等於抗旨,亦即失去登基的資格。如此一來,皇上縱使有滿腔的抱負,也都無法施展啊!」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用皇位相逼,但為了保全社櫻,他不得不如此。周肯彥心中不由得暗自慶聿當初曾請示先皇頒下這道皇旨。
閻聿沈冷著臉,將皇旨取過,攤開滾動條,越看臉色越為凝怒。
緊繃的氣氛在四周凝結,同青彥低垂著手,心中揣揣不安。他真的怕連先皇遺旨都無法壓制皇上,若皇上依然堅持一意孤行,那他地無計可施。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總不能教他真把皇上的冠冕摘除,造成士軒國群臣無首的局面啊~「只要完成大婚,之後對於士軒的安排政策一切依我?」許久,閻聿低沉的聲音響起。
周青彥猛然抬頭,欣喜若狂。「只要皇上您完成大婚,其它一切聽從皇上發落。」
即使那張俊傲的臉龐佈滿了怒氣!但在聽到皇上語氣軟化時,狂喜的感覺盈滿他心頭,對皇上的畏懼也就淡化了不少。
突然一陣風起,同青彥眼一眨,原本還站在房內的閻聿已經消失。周青彥急追出,正好看到那抹月牙色的身影閃過長廊盡頭。
那是拜堂的方向啊!皇上終於答應了。周青彥鬆了口氣地撫掌,儘管發亂沾塵、一身狼狽,卻還是笑逐顏開地追隨奔去。
做為婚禮會場的大堂中,地上鋪著星紅絨毯,由門口延續到大堂正中的壇前,紅蘿、白羅相間垂飾四壁,另有各色紗燈間或其中。環抱著絲竹笙瑟的樂手端坐於羽扇畫屏之後,人堂西側佈置了宴會酒席,案上美酒溫醇,正待大楷完成後狂歡慶祝。
朝臣首站列於絨毯兩側,視線全都鎖在悄然站立於壇前的夌嵐公主身上。大堂上雖然百人聚集,卻靜得連旁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漫長的珞途已讓她失去了時間的概念。裴略輕咬下唇,便將疲憊的身子挺直,不許自己在踏上士軒國的第一天就讓人笑話。
在紅綃的隔絕中,她對周圍發生了什麼事無從得知,但方纔喜婆在轎外那聲脫口而出的驚喊聲,已讓她察覺不對,等地進了大堂後,更是印證了它的直覺,原本喧鬧慌亂的大堂,在她一出現時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發生了什麼事嗎?裴略微磨著眉,極力捺下額角逐漸泛開的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