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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兒不再鳴叫了,隨著太陽西下,紛紛飛回自己的窩巢,橘紅的夕照慢慢從天空移墜入海,整個室內,除了不時響起的輕啜,就只有深深、沉重的呼吸聲。
「心還會不會疼?」他柔聲問道,擔心她情緒激動過度,讓她的心臟承受不了。
她輕輕搖頭,疼的不是心,而是靈魂。
柔柔拉開她,將黏在她臉上的濕發撥到她耳後,然後才起身,從小桌上的保溫瓶倒了杯熱水讓她喝下,讓她乾啞的喉嚨得到濕潤,走進洗手間,擰了條熱毛巾,為她擦去臉上的涕淚,他的沉默和溫柔,令她差點又哭出來。
門上傳來輕敲,護士進來為她拔掉點滴,他接過酒精棉花,幫她壓在被針刺破沁血的肌膚上。
看著他那雙修長,乾淨,指間卻長滿了粗繭的大手,讓她若有所感,這是一雙屬於歷經風霜主人的手,他從小就吃盡苦頭,不像她生活優渥……後來卻互換了……這不就是命運?
多奇妙的轉換和對比?從未預期自己會走上這樣的路,可——就是走了。
「可以告訴我嗎?」他輕輕問道,她微微一顫。
「不——」
「不!沒關係,這……也沒什麼好瞞的,」望向遠方。「……那一年……我爸爸的工廠被一場無情火燒的殆盡,帶走了我家的一切還有其他十個家庭的爸爸……」她捧著杯於喝了一口水,深深吐出一口氣。又繼續說道。
「破產後,媽媽帶著我回到外公家,可是……因為背負了許多債務,債權人紛紛跟到我外公家要錢……媽媽為了不連累外公,所以帶著我去投奔爸爸的一個朋友家。」說到這,她整個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見狀立即握住她的手,給她溫暖。
她感激地朝他笑笑,又繼續說下去。「那個叔叔常來我們家,我都叫他柳叔叔……我很喜歡他。因為他一向很疼我,每次總是買了許多故事書、玩具給我,幾乎是從小被他抱在腿上玩長大的,不知這是什麼原因,他沒跟妻子和小孩住在一起,他在外面租了間大房子獨自居住,他堅持說他有欠爸爸錢,所以照顧我跟媽媽是理所當然,因此當我們搬去跟他住時,我很安心,因為他就像自己的親叔叔一樣。」
「本來日子……過的還算平和,可是……」她突然咬住下唇,閉上眼睛,想抗拒從那記憶中冒出的恐懼。
「若是說不下去,就不要說了,」他開始後悔問她了。
「不!」她重新振作,「我要說……這些事已在我心中太久、太久,可我從沒逼自己去回憶,因為我不敢……所以——讓我說。」。
他輕輕點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就像一家人生活著,一同聊天,一同吃飯……媽媽負責一切家務,而我則一邊準備下學期到新學校復學的事,一邊打工賺學費,柳叔叔在他自己的辦公室為我安排了小妹的工作,負責幫他打字、抄東西什麼的,可是漸漸地,我發現柳叔叔經常看著我,而他的視線總是讓我很不自在、覺得很有壓力……然後,總是找機會抱我、摟我、親我……」
什麼?羅璇風握緊拳頭,一想到那畫面,就令他血脈貪張,他太清楚那視線的意義,年少的她,有如出水英蓉,全身散發年輕活力,對任何一個男人而言,不管是年輕或老的,都是個強力的誘惑。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所以他那樣做讓我很反感,想辦法減少跟他獨處的機會,最後連工讀都辭掉,可是——」她閉上眼睛,想到那人的眼神,仍舊讓她覺得全身充滿了污穢。
「他並沒有因此停止騷擾我,反而變本加厲,他……偷看我洗澡、偷我的內衣,甚至拿我的照片又親又……」她閉上嘴,顫抖地吸了一口氣。「一切都已不正常……最後我受不了,跑去跟我媽媽說,她也察覺到不對勁,可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聽到我說了,才發現事情嚴重,於是她立刻收拾行李,要帶我離開……本來是想在不撕破臉的情況下,跟他分開,沒想到他竟像發狂了一樣,搶走行李箱不讓我們走,我媽和他拉扯,可他卻舉起行李把我媽媽砸昏,當時我嚇傻了,等我回過神,他已把我拖到房間裡想要……」嗚咽再度逸出口中。全身不停地發抖。
「他不斷他說是我的錯,我不該勾引他……」她緊緊地抱住雙臂。「還說他一直在等我長大、他愛我、他要休了他妻子然後我……他說我不該想從他身邊逃走。」
「那人瘋了……」羅璇風恨恨他說,若他在場,他一定會把那傢伙碎屍萬段!
是的!那人瘋了,只是向來被保護好好的她們從來都不知曉,也遲鈍的無法早點發現在那彬彬有禮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狼心,想到那如失心野獸的神情,仍令她恐懼地打顫,「……他失去理智撲向我,而我拚命逃,後來我不知從哪摸到剪刀,我就拚命地、拚命地往他身上戳……」她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用手模擬當時的戳刺動作。
他心痛將她抱進懷中。「夠了!別說了、別去想了……」讓她重新回憶這一切,簡直是二度傷害她。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停不了手,明明有個聲音叫我停止,可我無法照做,因為我怕他又突然醒過來傷害我和媽媽……」她抬起頭,充滿絕望地看著他。「你知道嗎?其實我一點都不善良,我是個嗜血的殺人狂,我停不下來。」
「不,不是這樣的,你只是嚇壞了,才會無意識的去做,這不是你的本意……」
她沒聽進他的話,兀自陷入回憶。「紅色的鮮血噴了我全身都是,臉上、手上,腳上……全部熱熱,濕濕、黏黏的……」她有些恍惚地說這,整個人再度重回到那過去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