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跟妳說小心台階?」
「對不起,我……」說了一半的話驀地頓住,她的視線穿過邵更旌,落在客廳沙發上一個峻冷剛毅的男子臉上。
他的表情陰沈得令人發毛,刀刻似的冷硬線條,完全沒有因為有客人而柔和下來,眉宇間的冷漠讓人寒到骨子裡。男子如一尊雕像般地坐在沙發正中央,渾身冷傲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一對冰眸鎖住她,瞬也不瞬地盯著。
懾於對方的氣勢,寧五妹不敢動,整個人彷彿被釘住,也因此始終維持著跪姿,看起來更是嬌小。
男子散發的威嚴令她微顫,不過那眼中的無情才是她被震懾住的真正原因。
「就是她?」冠天爵沈聲問向邵更旌,嚴肅的語氣顯然很不苟同。
「是的,生辰八字完全符合條件。」
邵更旌的話令冠天爵蹙眉,這個妻子人選令他不悅。
他從未對妻子這個名稱有過任何期待,當然也不在乎娶的是誰,只不過看到眼前的她雜亂無章的頭髮、營養不良的氣色、瘦骨如柴的身子,除了那對異常晶亮的麗眸之外,她簡直活像非洲難民。
當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冠天爵移開了眼,心裡產生了異樣的迷惑。貧窮人家的小孩不該有那麼黑白分明的眼睛才對,有那麼一秒,他竟起了可笑的憐惜之情,是因為自己也曾有不堪的身世吧!思及此,他的臉色更陰沈了幾許。
邵更旌試探地問:「如果不喜歡,可以繼續再找。」
這話冠天爵更不喜歡。
「由我決定。」他不耐地揮手,百日之內必須結婚,否則就得等三年後,他無法等那麼久,為了找到符合條件的女子已浪費太多時間了,眼看百日的期限將近。
否決邵更旌的提議,再次打量這位看起來乾巴巴的女孩子,冷問:「她幾歲?」
「十五。」
「什麼?」根本還是個孩子!
憤怒的兩團火焰在眸中熊熊燃燒著,光這氣勢便壓得在場每個人喘不過氣來,不過他向來脾氣控制得當,隨即壓抑住情緒。結婚不過是為了達成父親開的條件,他本來就不在乎娶的是誰,就算對方長得四不像,為達目的,他也照娶不誤,反正一年時間到,他就給遣散費叫她離開。
「因為趕著來,還沒時間給這孩子梳洗打扮,不如……」
「辦手續。」他直接下了權威的命令,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寧五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原來律師口中的冠先生就是他!跟她想像的不一樣呢,還以為是七老八十的老先生,沒想到是這麼帥的人,就像王子一樣,讓她看得都快流鼻血了……
邵更旌將兩張紙攤開放在桌上,婚禮由他主婚,在場的僕人都是證人,由於新娘未成年,已事先取得父母的同意蓋章。儀式很簡單,但他還是決定按照習俗問一下準新娘,不料才要開口,他卻怔住了。
眾人一致驚愕地瞪著她,只見兩道鼻血正掛在寧五妹的鼻子下。
「哎呀!她流鼻血了!」
「衛生紙!快快快!」
管事的沈婆忙吩咐女僕去拿毛巾和水,並要寧五妹仰著頭,以免血流不止。
肯定是剛才跌倒所造成的,原本沈悶的氣氛霎時有了生氣,僕人們跑來跑去,不是忙著幫她止血,就是要她乖乖別動。
她被命令保持仰頭的姿勢,動都不能動。現在可好了,飢餓疲累外加失血,腦袋瓜子一陣暈眩,若不是人家扶著,她肯定癱軟在地。
新娘流鼻血,婚禮還能舉行嗎?
「大公子,我看這儀式要不要延──」
「繼續。」冠天爵冰冷的神情看不到一絲憐憫,這要求不盡情理,但無人敢違逆。
這人真是惜字如金哩,每句話都短得讓問話人很沒成就感。
邵更旌聳聳肩。好吧,為了讓新娘子早點休息,能簡就簡吧!省略了一大堆的公式話,直接跳到最後面。
「寧五妹小妹妹,妳願意嗎?」
她頭好昏,肚子好餓喔,快掛了。
「給我飯吃,我什麼都願意∼∼」
很好,夠乾脆。邵更旌滿意地點點頭。
「那麼冠天爵先生──」沒等他講完,冠天爵已逕自簽了名、蓋了章,筆一扔,站起身朝他伸出手,目的很明白,他要親生父母的線索。
邵更旌忍不住額頭冒出黑線。這人好鐵面無情哩,更過分的是,這次連一個字都不說。
「幹麼那麼猴急,我難得當一次證婚人,至少也讓我過過癮,這樣欺負人家!」
他的話令冠天爵的臉皮不禁抽搐。蠟像人就要有蠟像人的樣子,怎麼可以突然用這種幾近撒嬌的口吻說話?
「不要突然用奇怪的口吻跟我講話。」聽得他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他咬牙警告。
很好很好!逼出了十四個字,是目前為止最好的紀錄了。
「我這口吻哪裡不對了?」這會兒,邵更旌又恢復了蠟像人的面孔,好似剛才講話的是別人。
一陣沉默,無法形容的陰沈氣氛盡在不言中。
父親是怪人,請的律師也怪異。冠天爵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聊的問題上,伸出手命令──
「拿來。」他指的是線索。
邵更旌很想再繼續挑戰新紀錄,不過從冠天爵鐵青的臉色來判斷,再激怒下去吃虧的是自己,見好就收才能常保平安,他還想留著命回去跟愛妻說說今天的傳奇事跡。
「相關線索冠老先生全寫在這封信裡。」
這人不但說話簡潔,行動也不浪費一分一秒,就見冠天爵拿了信,頭也不回,如風一般地呼嘯離去。而寧五妹仰著頭什麼也看不到,在女僕的幫忙下,糊里糊塗的簽字蓋章。
咕嚕咕嚕咕──原本的單音演奏變成了四和弦,肚子在高唱著空城進行曲。
「我……是不是可以吃東西了?」
「當然可以,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任君挑選。」邵更旌破天荒揚起了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笑容。第一件任務總算完成了,可喜可賀哩,他如釋重負地摘下眼鏡,拭拭鏡片上頭的霧氣與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