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眠風點頭如搗蒜。
如果金鞭霞袖真不在了,光是想像那個狀況,他背脊都冷得發麻,若惡夢成真,往後太平日子是同他絕緣了。
「一人生、一人死,你們道我希望如此嗎?」李星魂大喊冤枉,「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可是,真有後路嗎?
第九章--待得天晴花已老(二)
他知道,她想吻他。
窗外,陽光撒在水面,淡淡波光招搖,吹入窗內的風,帶著陽光和水的味道。
他假寐著,感覺那人輕輕盈盈來到身邊,臉離他好近,近得能聞到她發上的香氣。她停住不動,他腦海中浮現她專注凝視的神態,猜測她正端詳著自己。
忽地,臉頰暖暖麻麻,她又隔著空氣撫摸他了。
他知道,她想吻他。心音促了起來,他按捺不動,費力地控制著,竟隱隱期待,期待那柔軟的碰觸,來結束、抑或是加深這甜蜜的痛苦。
許久許久,她緩緩俯來,在他的嘴上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倏又退開。
一聲歎息幾要衝出他的喉嚨,他故意裝出無意識的低喃,藉以掩飾。
見他扭了扭頭平靜下來,她咬著唇再次輕輕攀近,好想、好想深深吻住他,而非這般淺嘗即止,卻擔心胭脂褪落顏色。她只能故技重施,用著輕吻連續啄了他好幾下。
唇色避無可避地落在他的嘴角,她微怔,隨即伸手拭淨,下一瞬,小手已握在他掌中。她望入男子深邃的眼,尋找該有的怒氣和輕蔑,她可以裝得很勇敢、很無謂,但在那目光中,竟沒有她以為的東西,她有些迷惑,一臉可愛的無辜。
「你生氣啦……唉,你總愛生氣,我是知道……」不知不覺,她說出這句話,因為已成慣性。對他陰鬱暴怒的脾氣,她應付自如,可現下他的反應,真教她不知所措。
容燦細瞇利眼,難得見她錯愕又無所適從的模樣,心中竟浮出怪異愉悅。他輕哼了一聲,「顯然,你知道的還不夠多。」
她寧定,小手撥玩單耳銀環,媚波橫生。「我知道你就夠了。」
總是小小的、不經意的舉動,淋漓地勾引出她的嫵媚風情。
容燦心為之一悸,似乎能夠體會,為何在展現艷麗無端的神態,她的眼瞳仍明朗如月,時而閃爍無辜的光彩。因她自己亦無所覺,只是天生的、自然的流露。
「你做什麼直瞧著我不放?」她歪了歪頭左右打量他,抓起一小撮發尾,頑皮地掃過他的頰,燦笑著,「你是瞧我好看嗎?」
容燦挑勾濃眉,一會兒才道:「為什麼要搽胭脂水粉?」那些花香蓋住她蜜頰與軟唇散發的自然香氣,他……不喜歡。
微怔了怔,她眨動靈眸,「你發現啦!怎麼樣?這不是很美嗎?你們漢家的姑娘玩意真多,光水粉就分好幾種顏色,我選了好久才決定的,瞧--」她偏過臉趨向他,「臉是不是變白了許多?還有胭脂,用著好小巧的盒子裝著,我選了大紅顏色,你喜不喜歡?」
「你沒事化什麼妝?學漢家女子做什麼?!你的臉蛋已經夠--」說到最後忽然截斷,他雙目瞪著,胸口微微起伏。
「燦郎,你想說啥?」那無辜的神情再次浮現。
你的臉蛋已經夠美的了。這是他想說的,卻硬生生吞下,因為此話一出,她定會笑得燦爛得意,她會開始預設他的心意,然後無比神准地命中。她喜愛旁人讚她貌美,他是知道的。
他是知道的?!容燦內心突兀,難以置信自己會用這種句子。
見他忽然沉默,她柔聲歎息。
「以往在蒼山,我和瀾思會摘許多馬纓花,將紅花搗出汁液,擦在唇上和雙頰。這也是我第一次用中原的胭脂水粉,很漂亮……嗯,真的……很漂亮……」她抬起頭,精神陡然振作,「你知道馬櫻花嗎?你瞧--」她將霞袖遞到他面前,獻寶似地笑著,「馬櫻花就是長這個樣子,盛開時花朵好大,又紅又美。」袖上刺著一團團的花采,斑斕如霞虹。
那不安的直覺又來了。容燦說不上為什麼,彷彿她的笑容背後,藏著極深的秘密,她不能應付,只有以笑帶過。
「燦郎,你、你別不說話……」他拿著她直瞧,瞧得她心跳亂了拍。她寧可他生氣吼人,也不要這樣悶不吭聲,就像張鬍子說的,那個什麼……三拳打不出個悶屁來。
她下意識抿了抿唇,不覺這舉動又勾引他深處的衝動。見容燦還是無語,她倒是有話想說,著思小刻,語音一貫的甜柔,「燦郎,我覺得……其實……你們漢家姑娘有幾個也是好的。」
容燦眉挑得更高,懷疑自已是否誤聽,她竟一反常態,贊起漢族姑娘來了。
「你不是說漢族姑娘最最可憐,受禮教的束,處處受限,不敢愛、沒膽子愛?」說出這些話,怎麼連心好似也這樣認為。
她唇角上揚。「總有幾個是好的。」頓了一會兒又道:「那日,咱們被人救上一艘大船,船上有兩個美姑娘,一個秀朗英氣,瞧起來精明能幹,一個眉目像畫一般,溫溫柔柔的,雖第一次見面,時間又短,不過,心告訴我,她們都是好姑娘。」她加深微笑,柔柔望住他,柔軟地說:「她們都是漢家姑娘,是好的,燦郎……你要懂得把握。」
沉默,靜謐。對容燦來說,空氣有絲悶人的煩躁。
他開日,惡狠狠的,「把握什麼?!」
明眸溜溜地轉動,她不知他為何問這問題?把握什麼?還用她說嗎?
「找個你喜歡的漢家姑娘去愛啊。她們兩個都好,我喜歡她們。」
「你喜歡你自己去愛啊!扯上我做什麼?我喜歡誰是我的事,還得讓你來教嗎?」他氣得胃痛,心口煩惡,真要吐出血了。
「燦郎,你又生氣了……」她咬唇,小手自然地拍著他的背,無辜地說:「你總愛生氣,我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