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到來不只打破氣的平穩,更打破長久以來的寧靜。
「來了……她來了……帶著血腥和殺戮來了……」
風揚起,拂過他的頰,吹高他的黑髮,撩擺他白色的衣袖。
他,身著白衣,髮長及小腿,面容俊朗,卻有股邪氣隱透,黑眸狹長,眼角上斜,是一雙美麗的鳳眼,眼神空靈,看透一切似的流轉,立於水面上,足尖輕點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水如鏡,倒映出他的非凡身影,孤立於天地之間,傲視群倫。
「血腥和殺戮?」他咀嚼這兩個名詞良久,疑惑的神態說明他不很明瞭其意。
低首俯視自己站立的水面,似乎也因風捎來訊息而起了波動。
「來了……來了……她來了……」如鏡之水糊了他的身影,化為一聲又一聲的呢喃。
他皺起眉頭,一拂袖,水面的波紋立時靜下,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不論何人,闖入者死。」低沉不帶一絲情感的嗓音揉入風中,教他原本孤傲的氣息一轉而為陰寒。
由風帶領著訊息吹至各處。
「闖入者死……闖入者死……」
「啊!」腳步一個顛躓,她撲倒在地。
白裳、白氳將她的身影模糊,隱沒於山嵐之間,沉重的霧衣籠罩著她的身軀也籠罩著她的心。
逃不過了嗎?她真的……逃不過了嗎?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逃開的……
「不……我不甘心……不甘心……」纖白的指掄起,捉起一把泥,泥化做染料,染上她的指縫。
她吃力的撐起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的舉步再跑,可氣力用罄的她只能任疲累侵佔自己、主宰她的行動……
「砰」的一聲,沒走兩步,她又倒地,吃了滿口的泥,白衣沾上泥色,亦黏上蒼白無血色的容顏,覆去她的面貌。
「嗚……嗚……」她挫敗的掄拳擊地,濺起更多泥水。
好不容易逃到這兒來了,說什麼她也不能被捉回去,不能!
「噠噠」的馬蹄聲漸近,伴隨人的呼叫聲——
「白姑娘!」
「白姑娘!」
「椿槿!椿槿!」
一聽見這些叫喚,白椿槿三魂丟了七魄,使盡吃奶的力量也要拖著這副臭皮囊逃離他們。
顛跛不已的腳步一個踩空,連叫也來不及,身子失去平衡,她整個人傾落山崖,直墜——
山崖底下是一片清明,瀑布流水聚成一方廣闊的湖,這兒,是他的居所。
風的流向由柔和轉為尖銳,只見一道白色纖影墜落,他下意識的衝上天接住她,緩緩落至水面,尚未看清她的面貌,即因崖頂的騷亂而被引開注意力。
他揚首,靜靜地凝望那山嵐遮蔽的崖頂。
「椿槿!椿槿,你回我一句啊!椿槿!」
「杜大夫,前頭有斷崖,我想白姑娘不會在那兒的。」
「我就怕椿槿一個失足跌落山崖哪!椿槿!椿槿!」
「杜大夫,咱不可再往前行了,這兒……這兒不宜久留……」
「好不容易打探到椿槿的行蹤,我怎麼也不願放棄啊!」
「杜大夫……實不相瞞,這兒……這兒有古怪啊……」
「古怪?怎地古怪?」
「呃……杜大夫,天候不早了,咱們先行下山,待明兒個一大早,咱們再上山來尋白姑娘可好?」
「這……也好。」
談話聲漸遠,懷裡的重量提醒他,他這兒來了名不速之客,更引來一大群人類,妖眸閃過一道陰鷙的光芒。
「人類,帶來血腥和殺戮的人類可是你?」
白椿槿沒有回答,他盯視著她髒污的臉,像是見著什麼穢物般地放手,「撲通」一聲,她落入水中,身子半浮在水面上,載浮載沉。
他未再瞧她一眼,轉身離開。
浮雲悠悠,掠拂過一道幽影。
刺眼的日光毫不留情的射入她的雙眸,教她無論如何閃避也躲不了,她微揚睫,教光芒所傷地立即合眼,好一會兒看不清東西。
爾後,待她看清自己身在何處時,嚇得連忙揮動四肢,在水中沉浮著。這湖又深又廣,她腳踩不著地,喝進不少水,也耗盡她的體力。
「救……救命……啊……喝……救……」教水給浸濕的眼眸隱約見著一雙白色的腿,她想也不想地以舞動的雙手抱住那人的小腿,死也不肯放,也虧得那人文風不動的任她抱著,她才得以穩住身子。
「咳咳咳……咳咳咳……」她咳出先前喝下的水,猛烈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直到一縷髮絲拂掠過她的頰畔,她才警覺到自己仍然抱著那雙腿。
她仰首,瞇起水眸,因逆光而瞧不清男子的長相,她全身的力量全用在攀住他的腿上,但她並沒有感受到人體的溫熱,反而覺得原就濕透的衣裳透進絲絲寒意。
「公……公子……我……」白椿槿短急地斷續說道,低頭一看,才發現這湖分明深不見底,而自己依恃著他的力量勉強浮著,可胸部以下全浸在水中,但這人……這人竟可以……可以……站在水面猶若站在平地!
這……這……
「你沒死?」他終是開口,聲音低冷帶絲困擾,好似白椿槿大難不死對他而言是一項很不尋常的事。
「你……」白椿槿不停地在水和他之間來回梭巡著,想放手又不能放,她眨個不停的眼眸因他驟然靠近的臉而瞠大,一時間忘了呼吸。
這男子,詭異到家。
「真沒死。」他皺起眉頭看著白椿槿,俊朗的面容多了絲冷殘,似乎在設想著如何才能讓她自生自滅?
「公子……你……你……」白椿槿死抱著他的雙腿,迎上他妖異的眼眸,心若擂鼓般咚咚作響。
這名男子外表與常人無異,但被他一瞧,她頸後寒毛豎立,直覺自己腹背受敵,但她仍是鼓足了勇氣出口相詢:「敢問公子,你……你怎……怎會……」
情況不會再糟了。白椿槿如此對自己說。
他眉頭緊鎖,倏地起身,她頓失依靠,整個人又沉入水中,想要再抱住他的腿,但他往後一躍,在離她數步之遙的地方安穩落至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