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爹命中無子,只有你這個女兒,爹費盡心思想把你嫁進豪門貴胄,就是希望你能過得好,誰知百般算計,反倒鑄成大錯,把你也給連累了。」他的語氣哀切,雙手不住輕顫。
蘇含羞淚流不止,抿緊嘴唇不住地搖頭,無聲地哽咽著。
她從來不知道,當她任性地和父親作對時,父親原來都一直在苦心經營她的終生幸福,全心全意都是為了她,這份恩情,教她如何回報得起,她無法責怪父親,只怪自己不曾體諒過父親的一片苦心。
聽著蘇承應這番懇切、無奈的坦承,霽華也感到震驚不已,雖然他不該挪用救災的賑銀,但所作所為卻都是為了愛女著想,這份為人父的苦心霽華聽了不禁為之動容。
「身為封疆大吏,怎可沒有愛民之心,竟然為了自己的女兒挪用賑銀,可曾想過那些災民的女兒要怎麼活?」霽華正顏厲色地斥責,再怎麼同情父愛至切的他,也要公私分明。
蘇承應神情黯然地跪倒在地,邊揩眼淚、邊在磚地上連連叩頭。
「卑職忘記聖人教誨,忘了要愛民如子,辜負朝廷和皇上的一片深恩厚望,如今後悔莫及,卑職已知罪孽深重、罪該萬死,只求王爺懲處卑職一人,保全家人的性命,求王爺開恩。」
蘇含羞陪著父親跪在霽華面前求情,霽華深深望著她蒼白似雪的臉龐,她眸中的焦慮、擔憂和酸楚,激起他內心強烈的保護欲。
「你們都起來吧,岳父大人用不著求我,其實含羞為了救您才會答應我的求親。」他突然頓了頓,隨即揮開盤旋在心中那抹不對勁的怪異感,繼續說道:「含羞嫁入豫王府後,豫王福晉的身份就能成為蘇家的護身符,皇上縱使降罪於您,也會看在本王爺的面上從輕量刑的。」
蘇承應感激涕零地直淌淚,而蘇含羞對霽華除了感激之外還有感動,她不知如何將內心的感動化成言語告訴他,原先在心中築起一道高牆抵禦他,如今這座高牆已讓心頭陣陣的暖流沖蝕、融化了。
霽華此時正忙著盤算該如何籌措出一百二十萬兩來填補這個大洞,忽略了蘇含羞眼中一閃而逝的真情流露。
「到哪裡生出一百二十萬兩呢……」他捏著眉心苦思,這麼大的數目,蘇承應居然流水般地花完了,這門花錢的功夫實在無法不令他感到萬分欽佩。
這對父女靜靜坐在一旁茫然失神地呆望著霽華,蘇承應是因為慚愧而不敢吭氣,蘇含羞則是被霽華的穩重沉練懾得恍惚失神。
她一直以為霽華是個空有一張俊俏臉孔、整日沈浸在溫柔鄉里的浪蕩王爺,肯定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沒什麼大本事的斯文貴公子,想不到他為了她肯一肩扛下她家的一本爛帳,流露出她不曾在他臉上見過的精幹睿智,他毅然、堅定的大丈夫氣魄,讓她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氣勢逼人的男人,徹底令她著了迷。
「九王爺……」蘇承應猛嚥著口水,戰戰兢兢地開口。「那些錢理當由卑職自己去籌借,怎麼敢讓王爺去擔……」
「好了好了。」霽華不耐地打斷他,都什麼時候了,還盡打官腔,而且說到底,他也該為這件事負擔起一半的責任。「事已至此,說這些客氣話都於事無補,我既然決心迎娶含羞,當然不會置身事外,這一百二十萬兩我會想辦法替岳父大人補上,您什麼都不用擔心,眼前最要緊的就是先將城外的災民安置妥當,我負責借錢,您負責安置災民,等這件事圓滿完成後,再來操辦我和含羞的婚事。」
「是、是、是……」蘇承應點頭如搗蒜。
「明日我就動身啟程回京一趟。」他暗暗盤算著該向誰下手借這筆錢。
一聽見霽華說要回京,蘇含羞的心突然緊緊一縮。
「你、你要走了?」她倉卒地起身,愕然呆望他。
蘇含羞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依戀和不捨,像個害怕被拋棄的小女娃,讓霽華暗暗雀躍得意了起來。
「你這反應是不捨還是開心?」霽華慵懶地挑了挑眉,有意逗弄她。
蘇含羞驀地脹紅了臉,又羞又惱地跺了跺腳。
「我當然開心呀,開心得不得了,現在就要去放鞭炮慶祝!」
她紅著臉開門跑了出去,一跑她就後悔了,暗罵自己幹麼那麼嬌羞萬狀,一副被人說中心事的窘態。
不過……
她在桂花叢前停下,兩頰緋紅地瞅著桂花,心中漾著又甜又暖的感受,好奇怪,她不再討厭和霽華之間那種曖昧的氣氛了,難道……真的心事被說中?
這一醒悟,她的一顆心頓時狂跳不止,捂著紅唇呆怔著。
忽然感覺有道灼熱的視線從遠處凝視著她,她怔然回眸,呼息瞬間停止。
縱使兩人之間隔著一叢桂花樹、一座涼亭,她也能清楚看見他那雙清澈透亮的黑眸。
她相信,他已經將她看穿了。
☆ ☆ ☆
「你居然回京兩日才來見朕?」
養心殿內,玄武帝盤膝而坐,一手支著下顎,語氣疑惑地質問霽華。
霽華淡淡地笑說:「皇兄體諒臣弟長途跋涉太累了一點,不過是休息一日再來請安,皇兄就別太計較了。」
「誰跟你計較這個。」玄武帝輕哼一聲,抽出壓在奏折下的一封紙,攤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是什麼東西?你看清楚!」
霽華才瞥一眼,就懊惱地垂下頭,低聲哀歎。
「你可真行啊,才從江南回來就開始典當珍玩和收藏,敢情去一趟江南欠下一屁股債?是誰吃下熊心豹子膽了,敢剝光咱們堂堂豫親王?」玄武帝好不驚疑地大喊。
聽著皇兄皮笑肉不笑的諷刺,霽華不禁毛骨悚然,他感覺得到皇兄非常、非常的不悅!
「來,咱們看看你當了些什麼好束西。」玄武帝一派悠閒地開始念那張「當票」。「六顆大東珠、一對綠玉扳指、一串珊瑚朝珠,咦,這不是朕賞給你的東西嗎?才當了三十萬兩,這麼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