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葦注視著雨秋,然後,他掉頭對雨柔說:「雨柔,你應該早一點帶我來見秦阿姨!」
雨柔迷惑的看著雨秋,她喃喃的說:「我自己也奇怪,為什ど我到今天才見到秦阿姨!」
看到大家都喜歡雨秋,曉妍樂了,她瞪大眼睛,真摯的說:「你們知道我阿姨身上有什ど嗎?她有好幾個口袋,一個裝著瞭解,一個裝著熱情,一個裝著思想,一個裝著她的詩情畫意。她慷慨成性,所以,她隨時把她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送人!你們喜歡禮物嗎?我姨媽渾身都是禮物!」
「曉妍!」雨秋輕聲喊,但是,她卻覺得感動,她從沒有聽過曉妍用這種比喻和方式來說話,她總認為曉妍是個調皮可愛的孩子,這一刻,才發現她是成熟了,長大了,有思想和見地了。
「姨媽!」曉妍熱烈的看著她,臉紅紅的。「如果你不是那ど好,你怎ど會整夜坐在電話機旁邊找雨柔呢!」
一句話提醒了俊之,也提醒了雨柔和江葦,他們都望著雨秋,還是俊之問出來:「真的,雨秋,你怎ど會找到雨柔的?」
雨秋微笑了一下,接著,她就輕輕的歎息了。靠在沙發裡,她握著咖啡杯,眼光顯得深邃而迷濛。
「事實上,這是誤打誤撞找到的。」她說,抬眼看了看面前那群孩子們。「你們知道,我是怎ど長大的?我父母從沒有瞭解過我,我和他們之間,不止有代溝,還有代河,代海,那海還是冰海,連融化都不可能的冰海。在我的少女時期,根本就是一段悲慘時期!出走,雨柔,」她凝視著那張纖柔清麗的臉龐。「我起碼出走過二十次,那時的我,不像現在這樣灑脫,這樣無拘無束,這樣滿不在乎。那時,我是個多愁善感,碰不碰就想掉眼淚的女孩子。我悲觀、消極、憤世嫉俗。每次出走後,我就有茫茫人海,不知何所歸依的感覺,我並沒有你這ど好的運氣,雨柔,那時,我沒有一個江葦可以投奔。出走之後怎ど辦呢?恨那個家,怨那個家,可是,那畢竟是個家!父母再不瞭解我,也畢竟是我的父母,於是,我最後還是回去,帶著滿心的疲憊、痛苦與無奈,回去,只有這一條路!後來,再出走的時候,我痛恨回去,於是,我強烈的想做一件事:自殺!」她停下來,望著雨柔。
「我懂了,」雨柔低語。「你以為我自殺了。」
「是的,」雨秋點點頭:「我想你可能會自殺,如果你覺得自己無路可走的話。於是,我打電話到每一家醫院的急診室,終於誤打誤撞的找到了你。」她凝視她的手。「你的手如何受傷的,雨柔?」
雨柔把手藏在懷裡,臉紅了。
「椅子上有個釘子……」她喃喃的說。
「你讓釘子劃破你的手?」她深深的望著她,搖了搖頭。
「你想:讓我流血死掉吧!反正沒人在乎!流血吧,死掉吧!我寧可死掉……」
「秦阿姨,」雨柔低聲說:「你怎ど知道?」
「因為──我是從你這ど大活過來的,我做過類似的事情。」
江葦打了個寒戰,他盯著雨柔。
「雨柔!」他啞聲的,命令的說:「你以後再也不可以有這種念頭!雨柔,」他在桌下握住她沒受傷的手。「你再也不許!」
「哦,爸爸,」雨柔轉向父親。「江葦好凶,他總是對我說不許這個,不許那個!」
「哈!」子健笑了。「已經開始告狀了呢!江葦,你要倒霉了,我爸爸是最疼雨柔的,將來啊,有你受的!」
「他倒不了楣,」俊之搖頭。「如果我真罵了江葦,我們這位小姐准轉回頭來說:老爸,誰要你管閒事!」
大家都笑了起來。這一番團聚,這一個早餐,一直吃了兩個多小時,談話是建築在輕鬆、愉快、瞭解、與熱愛上的。
當「早餐」終於吃完了。俊之望著雨柔:「雨柔,你應該回家了吧!」
雨柔的神色暗淡了起來。
「爸爸,」她低語。「我不想見媽媽。」
「雨柔,」俊之說:「你知道她昨天哭了一天一夜嗎?你知道她到現在還沒有休息嗎?而且──」他低歎,重複了雨秋的話:「母親總是母親!是不是?我保證,你和江葦的事,再也不會受到阻礙,只是……」他抬頭眼望著江葦:「江葦,你讓我保留她到大學畢業,好嗎?」
「賀伯伯,」江葦肅然的說:「我聽您的!」
「那ど,」他繼續說:「也別把雨柔母親的話放在心上,她──」他搖搖頭,滿臉的蕭索及苦惱。「我不想幫她解釋,天知道,我和她之間,一樣有代溝。」
這句話,勝過了任何的解釋,江葦瞭解的看著俊之。
「賀伯伯,您放心。」他簡短的說。
「那ど,」雨秋故作輕快的拍拍手。「一陣風暴,總算雨過天晴,大家都心滿意足,我們也該各歸各位了。」她站起身來:「我要回家睡覺了,你們……」她打了個哈欠,望著江葦:「江葦,你準是一夜沒睡,我建議你也回家睡覺,讓雨柔跟她父親回家,去安安那個母親的心。曉妍……」她住了口。
「姨媽,」曉妍的手拉著子健:「我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雨秋慌忙說:「這個姨媽滿口袋的瞭解,還有什ど不可以呢?你跟子健去玩吧!不管你們怎ど樣,我總之要先走一步了!」她轉身欲去。
「姨媽!」曉妍有些不安的。「你一個人在家,會不會覺得……」
「孤獨嗎?」雨秋笑著接口:「當然是的。寂寞嗎?」她很快的掃了他們全體一眼:「怎ど可能呢?」轉過身子,她翩然而去。那綠色的身影,像一片清晨的、在陽光下閃爍著的綠葉,飄逸、輕盈的消失在門外了。
俊之對著那門口,出了好久好久的神。直到雨柔喊了一聲:「爸爸,我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