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訥訥的說:「你為什麼要向我求婚?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愛的不是你!」
他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他握住了我的雙手。
「不要考慮我為什麼,」他說:「只要考慮你願不願意嫁我,好嗎?」「我不懂,」我拚命搖頭:「我完全不瞭解你。費雲帆,即使你可憐我,同情我,你也不必向我求婚!」
「你有沒有想過,」他微笑起來:「我可能愛上了你?」
我蹙緊眉頭,仔細的望著他的臉。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說。
「為什麼?」「你有那麼豐富的人生經驗,你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女人,你見過最大的世面,你不可能會愛上一個像我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他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你不是傻瓜!那麼我就是傻瓜!」他詛咒似的喃喃低語。然後,他重新正視著我:「好了,紫菱,我只要告訴你,我的求婚是認真的。你不必急著答覆我,考慮三天,然後,告訴我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假若你同意了,我們可以馬上行婚禮,然後,我帶你到歐洲去。」
「歐洲?」我一愣,那似乎是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似乎在這個星球以外的地方,似乎和一個無人所知的山洞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可以走得遠遠的,躲開綠萍,躲開楚濂,躲開這一切的一切……費雲帆緊緊的盯著我,觀察著我,顯然,我的思想並沒有逃過他銳利的目光。「是的,歐洲,」他說:「那是另一個世界,你可以逃開台北這所有的煩惱和哀愁。」
我困惑的看著他。「我不知道……」他緊握了我的手一下。
「現在不必回答我,等你好好的睡一覺,好好的想過再說。」他頓了頓。「再有,別被我的歷史所嚇倒,我發誓,我會做個好丈夫。」「但是……但是……」我仍然囁嚅著:「我並不愛你呀!」
他再度微微一震。「楚濂也不愛綠萍,對嗎?」他說:「人們並不一定為愛情而結婚,是嗎?」
楚濂,我心中猛然一痛。
「我被你攪糊塗了,」我迷亂的說:「我仍然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不知道這事對不對,爸爸媽媽不會贊成的……」「別考慮那麼多,行不行?」他忍耐的說,直視著我的眼睛:「只要考慮一件事,你願不願意嫁給我,跟我到歐洲去。其他的問題,是我的,不是你的,懂嗎?」
我茫然的瞪視著他。他深深的注視著我,接著,他低歎了一聲,站起身來。
「你仔細的想想吧!紫菱!」
我蹙緊眉頭。「我等你的答覆!」他再說:「但是,請求你,不要讓我等待太久,因為等待的滋味並不好受!」
我仰頭望著他。「你要走了嗎?」我問。
「夜已經很深了,你父母快要回來了。」他說:「今晚別再傷腦筋了,明天好好的想一想。我希望——」他歪了歪頭,難以覺察的微笑了一下。望了望窗上的珠串。「有一天,我能和你『共此一簾幽夢』!」他走過來,俯下身子,很紳士派頭的在我額上輕輕的印下一吻,然後,他轉身走出了我的房間。
我仍然呆呆的坐著,像被催眠般一動也不動。
第十二章
一連三天,我都神志迷亂而精神恍惚。這些日子來,綠萍的受傷,楚濂的抉擇,以至於費雲帆對我提出的求婚這接二連三的意外事故,對我緊緊的包圍過來,壓迫過來,使我簡直沒有喘息的機會。費雲帆要我考慮三天,我如何考慮?如何冷靜?如何思想?我像一個飄蕩在茫茫大海中的小舟,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我的目標?什麼是我的方向?我迷失了,困惑了,我陷進一種深深切切的、無邊無際的迷惘裡。
為了避免再見到楚濂,更為了避免看到楚濂和綠萍在一起,我開始每天上午去醫院陪伴綠萍,因為楚濂已恢復了上班,他必須在下班後才能到醫院裡來。綠萍在逐漸復元中,她的面頰漸漸紅潤,精神也漸漸振作起來了。但是,每天清晨,她張開眼睛的時間開始,她就在期待著晚上楚濂出現的時間。她開始熱心的和我談楚濂,談那些我們童年的時光,談那些幼年時的往事,也談他們的未來。她會緊張的抓住我的手,問:
「紫菱,你想,楚濂會忍受一個殘廢的妻子嗎?你想他會不會永遠愛我?你想他會不會變心?你覺得我該不該拒絕這份感情?你認為他是不是真的愛我?」
要答覆這些問題,對我是那麼痛苦那麼痛苦的事情,每一句問話都像一根鞭子,從我的心上猛抽過去,但我卻得強顏歡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用充滿了信心的聲調說:
「你怎麼可以懷疑楚濂?他從小就不是個說話不負責任的人!」然後,回到家中,一關上房門,我就會崩潰的倒在床上,喃喃的、輾轉的低聲呼喊:
「天哪!天哪!天哪!」
不再見楚濂,那幾天我都沒有見到楚濂。費雲帆也沒來看我,他顯然想給我一份真正安靜思索的時間,可是,我的心情那樣混亂,我的情緒那樣低落,我如何去考慮、思想呢?三天過去了,我仍然對於費雲帆求婚的事件毫無真實感,那像個夢,像個兒戲……我常獨坐窗前,抱著吉他,迷迷糊糊的思索著我的故事,不,是我們的故事,我,綠萍,楚濂,和費雲帆。於是,我會越想越糊塗,越想越昏亂,最後,我會丟掉吉他,用手抱緊了頭,對自己狂亂的喊著:
「不要思想!不要思想!停止思想!停止思想!思想,你是我最大的敵人!」思想是我的敵人,感情,又何嘗不是?它們聯合起來,折磨我,輾碎我。第四天晚上,費雲帆來了。
他來的時候,母親在醫院裡,父親在家,卻由於太疲倦而早早休息了。我在客廳裡接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