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頭,你自己說!」他把問題丟給女兒,要三娘作出抉擇。
「阿爹……」三娘虛弱地喊著,心中承受的撞擊比誰都大。
她鍾情的男子說要娶她為妻,她好歡喜嗎?細細思量,他對她從未有過一句愛語,他吻了她又如何?終歸一時情迷。眼睛刺疼刺疼的,她眨了眨,水氣蒙了上來,視線跟著變模糊了。不清不楚裡,那男性落寞憂鬱的面容竟十分清晰。
他為何擔憂,為誰擰眉?怕滅門之仇不及雪恨?還是……三娘凝睇他的臉,終究不敢問出,就怕那答案會反笑她自作多情。
碧老看看失魂落魄的風琉,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女兒,事實已擺在眼前,女大不中留了。他揮了揮青袖,心裡一歎,「罷了罷了!一對癡兒。三丫頭,你跟著他去吧!」
不等眾人反應,他旋身一轉,青衫顏色飄搖,青色沒入黑暗,不知身所何向。
「阿爹!」三娘喊著,陡然撐起上半身,卻引來一陣頭暈目眩。
「別逞強!」風琉低喝一句,大掌撫摸著她的臉頰。
她是他的妻了,這一層體認好令人心悸……他慢慢品味著,才知心中有怎樣的狂喜。
正值此刻,一名官兵氣喘吁吁地跑來,大聲嚷報,「向二爺,前頭已找到梁發父子,有人將他們用大麻袋捆綁起來,塞在柴堆裡,麻袋上貼了一張紙,不知爺下一步要做何處置?」
向漠巖接過那張紙,上頭寫著「嫁奩一份」四個大字。
「是……阿爹……的字跡。」
他老人家到底打什麼主意?原以為他亟欲與袁記結親家,如今卻親手擒住這對父子,把她允給了風琉。這一切一切,三娘真的糊塗了。
風琉不去想碧老何以如此而為,那構不成問題。碧老答應,三娘是他的;碧老不答應,三娘還是他的。老天,他已經這般喜歡她了,若有一日她要離開他,若有那麼一日……風琉皺起眉,身體痙攣了一下,想都不願去想。
深深地凝視著三娘,下意識的,他縮緊臂膀用力一抱,附在她耳畔低啞地說:「你等我回來。」
然後,他再度將她交給碧靈樞。
長久以來的磨難和等待,今天將要告終。風琉的臉色迅速變換,雙目中升騰著殺意。他就要手刃仇人了,他絕不會讓梁發死得痛快!了結一切後,往後的日子裡只有溫暖和情意。她愛著他,不是嗎?雖然他下懂,但他會慢慢學習去體驗那種情感。
站起身一掉頭,風琉準備隨那名士兵而去。
在他心裡,她排名何位?若真心與她結成連理,她要他時時刻刻惦著她。
忽地,三娘輕扯著碧靈樞的衣角,悄悄對他眨動眼睛。雙生子心意相通,單憑一個眼波流轉,碧靈樞已然明瞭。
不等風琉走遠,碧靈樞故意扯開嗓子大叫:「三妹子,怎麼了?你醒醒!別暈啊!」
三娘身體的確極不舒適,但神智尚未昏沉到毫無知覺。配合著碧靈樞的叫喊,三娘賣力地演起戲來,雙腳完全不使力,像斷了線的皮偶往地上倒。
她演得很具說服力,向漠巖和馬逵也緊張了起來。她唇色原就蒼白,微微抿著,整張臉簡直毫無血色了。
「姑娘!」馬逵在她耳邊吼叫,急得跳腳,「慘了慘了,替人看病的怎麼自己卻得病?」
風琉沒辦法往前走了,他煞住步伐,兩肩一僵,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牽絆著,心不由己,身亦不由己,車轉回身,就這麼朝三娘奔回來了。
「得逞了。」碧靈樞悄聲咬著耳朵,雙目睜睜地瞧著風琉奔來。
「三娘。」聽那男子喚著自己,三娘不敢應聲,頭一偏,感覺他的手將她攬進寬闊又堅硬的胸膛。
時機不妥啊!他實在不該兒女情長,偏偏放不下她了……他長聲低歎,不知如何是好。而三娘輕嗅著他身上的味道,聽他的心一下下地跳動,想著,他心裡有她吧!抿了抿嘴,她想哭又好想笑了。
第十章
風琉到底沒手刃梁發。
聽了向漠巖的主意,那梁發父子交由北提督帶回囚禁,從梁發口中,他們還想追查出當年橫行遼東一帶,為非作歹的賊匪現下何處。這些年有幾起殺人越貨的案子一直破不了,梁發跟遼東的劫匪有所牽連,在他身上下功夫,說不定能探得些蛛絲馬跡。
風琉衡量了其中的輕重,知道這種決定比了結梁發的性命來得有益處。
袁記藥莊仍繼續經營,由朝廷收回掌管,換下原有名稱,也派任新的主事。
袁記抄家當日,向漠巖、風琉一行人就連夜趕回嘯虎堡別莊,而三娘簡直是被風琉「挾持」了,堅決不讓碧家二少帶回。
就因三娘仍處於「裝暈」的狀態中,為了不露出馬腳,只好什麼話也不說,而這可苦了碧靈樞,任他說破了嘴,風琉依舊霸著三娘不放手。到最後碧靈樞只好告知事實,說「四香」裡的沉香丫頭還在碧煙渚等著三娘救命。沉香的病一直是她在掌握,她不回去,誰來擔待?屆時,大哥會扒了他一層皮。
「三娘一醒,我有好多事想同她談,等一切穩定,我必定與三娘連袂回碧煙渚。」這是風琉最大的讓步了,若要現在放人,他做不到。
「你上碧煙渚的地盤,不怕我阿爹?」
「為何要怕?」風琉心不在焉地反問,手指畫著三娘軟嫩頰邊。
「既是如此,我在碧煙渚恭候大駕。」
然後碧靈樞告辭,三娘身邊又變得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只有那個信誓旦旦要娶自己為妻,情意卻撲朔迷離的男子。
回到別莊,三娘迷迷糊糊地被迫灌下劉大夫開的藥汁,原以為會徹夜難眠,但風琉的大掌始終握著她的小手,她感覺得到他熾熱的眼光,和不時發自內心的低歎,模糊間,就這麼沉入夢鄉,睡得十分安穩。
現在,她睜開雙眼了。溫暖陽光由紙窗頓洩下來,三娘眨了眨眼適應早晨的光線,想動,才發覺一隻手讓人給握住了。風琉就坐在床沿,他背靠著床柱,睡夢中,眉心淡淡蹙著,不知為何心煩? 輕輕歎了一口氣,三娘悄悄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悄悄地下了床,將一條薄絲被蓋在風琉身上。端詳眼前這張男性的面容,她想伸手撫平他眉心的糾結,卻怕將他吵醒。斂下眉眼,三娘再次低歎,她站起身,未著羅襪和繡鞋,赤著腳緩緩地、輕悄地步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