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塊!」小雙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你以為我挖到金礦了?我從什麼地方變出三千塊錢給你?而且……你要三千塊錢幹什麼?」「不要管我要錢幹什麼,」盧友文惱怒的說:「你只要把錢給我就行了!」「我……我那裡有錢?」
「少裝蒜了!」盧友文那兩道濃眉虹結到了一塊兒,臉色變得相當陰沉而難看。「詩卉在這兒,你難道一定要我抓你的底牌嗎?」「我的底牌?」小雙愕然的張大了眼睛,臉色雪白,眼珠烏黑晶亮,她詫異的說:「我有什麼底牌?」
「你弄得我不耐煩了!」盧友文大聲說:「別做出那副清白樣子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上星期詩堯才給你送過錢來!而且不是小數字!」我的心「怦」然一跳,詩堯,詩堯,你這個混蛋!你畢竟和她單獨見面了,而且還留下把柄給那個丈夫!我望向小雙,她卻並不像做了任何虛心事,她依然是那樣坦然,那樣無畏無懼,那樣一團正氣。迎視著盧友文的眼光,她說:
「你怎麼知道的?」「我打電話問李謙的!他說你那兩支歌早就賣掉了!電視上也早就唱出來了。奇怪,居然有那種冤大頭的唱片公司,出錢買你這種莫名其妙的歌!可見,嘿嘿……」他冷笑了一聲:「這之中大有問題!好吧,我也不追究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你把錢給我就行了!」小雙的呼吸急促,聲音震顫:
「你……你在暗示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暗示!」盧友文大叫:「我的意思只是說,你杜小雙了不起!你杜小雙是天才!你隨便塗幾句似通非通的歌詞,居然就能變成鈔票!你偉大!你不凡!你有本領!好了吧?現在,你可以把錢給我了吧!」
小雙顫抖著,她拚命在壓抑自己,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她的眼睛黑黝黝的盯著盧友文,眼光裡充滿了悲哀,充滿了憤怒,充滿了委屈。她的聲音,卻仍然極力維持著平靜:
「友文,你做做好事。是的,我收了一萬塊錢,人家買我的歌曲,主要是電視公司肯唱,是的……這是詩堯的介紹和幫忙……但是,絕無任何不可告人的事……你別……別夾槍帶棒的亂罵。我寫歌詞,賣歌曲,這……這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我說過這是可恥的事嗎?」盧友文大吼了一句,用手緊握著小雙的胳膊,小雙在他那強而有力的掌握下掙扎。盧友文喊著:「你到底給不給我錢,你說!你說!」
「友文,友文!求求你,」小雙終於哀懇的喊了出來:「你讓我留下那筆錢來,等生產的時候用吧!」
「生產!距離你生產還有兩個月呢!到那時候,我早就有一筆稿費了!」「友文,我不能期望於你的稿費呀!那太渺茫,太不可靠……」小雙脫口而出,接著,就大喊了一句:「噯喲,你弄痛了我!」我再也忍不住了,奔上前去,我一把抓住盧友文的手腕,搖撼著他,推著他,我叫著說:
「你瘋了!盧友文!你會弄傷她!她肚子裡有孩子呢!你瘋了!你還不放手!』盧友文用力把小雙一推,鬆了手。小雙站立不住,差一點摔到地板上去,我慌忙抱住了她。她忍耐著,倔強的忍受著這一切,身子卻在我手臂裡劇烈的顫抖。盧友文仍然站在我們面前,高得像一座鐵塔,他的聲音撕裂般的狂叫著:
「小雙!我警告你!永遠不要嘲笑我的寫作!永遠不要嘲笑我的寫作!」小雙顫巍巍的從我懷抱裡站起來,立刻顯出滿面的沮喪和懊悔,她膽怯的伸手去摸索盧友文的手,她急切的解釋:
「對不起,友文,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生氣,是我錯,都是我錯!」
我坐在地板上,深抽了一口涼氣。搞了半天,都是她錯哩!這人生,還有一點真理嗎?我想著,眼光仍然直直的望著他們。於是,我看到盧友文用力的甩開了小雙的手,就跑去一個人坐在籐椅裡,用兩隻手抱住頭,好像痛苦得要死掉的樣子。小雙慌了、急了,也嚇壞了,她跑過去,用手撫摩著盧友文的滿頭亂髮,焦灼的、擔憂的、祈求的說:
「友文!友文?你怎樣?你生氣了?」
盧友文在手心中輾轉的搖著頭,他苦惱的、壓抑的、悲痛的說:「你瞧不起我!我知道,你根本瞧不起我!我在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你,但是,你瞧不起我!」
小雙立即崩潰了,她用雙手抱緊了盧友文的頭,好像一個溺愛的母親,抱著她打架負傷的孩子似的。她急急的、賭咒發誓的說:「友文!我沒有!我沒有,如果我瞧不起你,我就不得好死!友文,我知道你有天才,有雄心,但是,要慢慢來,是不是?羅馬也不是一天造成的,是不是?友文,我沒有要傷你的心,我不該說那幾句話,我不該苛求你……我……我……我……」她說不下去了,她的喉嚨完全哽住了,已經在她眼眶裡掙扎了很久的眼淚,這時才奪眶而出。
盧友文抬起頭來了,他用苦惱的、無助的、孩子般的眼光看著小雙,然後,他把小雙的身子拉下來,用胳膊緊緊的擁抱著她,他說:「小雙!你為什麼這麼命苦!難道除了我盧友文,你就嫁不著更好的丈夫嗎?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吃苦?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你為什麼要選擇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又為什麼這樣不爭氣?為什麼?」
他那樣痛心疾首,他那樣自怨自艾,使小雙頓時淚如泉湧。她用手捧著他的頭,睜大那帶淚的眸子望著他。她抱他、撫摩他、擁緊他,一面不住口的說:
「我沒有命苦,我沒有命苦,友文,你是好丈夫,你是的,你一直是的!」然後,小雙掙脫了他,跑到臥房裡面去了。只一會兒,她又跑了出來,手裡握著一大迭鈔票,也不知道是多少,她把鈔票往他外衣口袋裡一塞,就強忍著眼淚,用手梳理著他亂蓬蓬的頭髮,低言細語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