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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頁

 

  「人呢?」韓夫人焦灼的問。

  「巧蘭,你退下,我要和你媽單獨談談。」

  巧蘭驚懼的看了父親一眼,心裡立即湧上了不祥的預感,不敢多問,她退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床前跪了下來,默默的禱告著神的保佑,並暗暗發誓說:「如果白郎已死,我韓巧蘭必相隨於地下!」

  丫環繡錦,聞言心驚,忍不住勸解的說:

  「不管怎樣,小姐,你總要看開一點呀!而且,情況也不會壞到那個地步!」巧蘭默然不語,但決心已下。既然心裡打定了主意,她倒也不驚慌了,只是安靜的等母親來告訴她消息。片刻之後,母親來了,蒼白著臉,含著淚,她握著巧蘭的手說:

  「巧蘭,你公公婆婆都倖免於難,但是嫂嫂死了,元凱為了去救侄兒,現在受了重傷,你爹本想接他來家,但是你是未過門的媳婦,有許多不便,現在他們都被你公公的弟弟接走了。元凱那孩子,是生是死,我們還不能預料,但是,他不像個夭折的命,我們只有求神保佑了。」

  巧蘭點了點頭,眼淚沿頰而下,轉頭望著窗外,她舉首向天,謝謝天!畢竟他還活著!只要他一天活著,她就一天不放棄希望,他一旦不治,她也絕不獨活。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她顯得出奇的平靜,只是輕輕的說了句:

  「媽,好歹常派人去看看!」

  「傻孩子!這還用你說嗎?」韓夫人歎口氣說,站起身來:「你也休息休息吧!愁壞了身子,對元凱也沒幫助,是不是?」

  巧蘭再點了點頭。母親長歎了一聲,去了。

  這之後,是一連串擔驚受怕的日子,巧蘭食不知味,寢不安席,迅速的,她消瘦了下去,憔悴了下去。韓家每日派人去探問消息,一忽兒說情況好轉,一忽兒又說情況轉壞,這樣拖宕著,足足拖了將近一個月。然後,有一天,派去的家丁回來後,就進入了韓老爺和夫人的房間,經過一番很久的密談,夫人哭得眼睛紅腫的出來了。走進巧蘭的臥房,她含著淚說:「巧蘭,我無法瞞你,拖了一個月,他還是死了。」

  巧蘭轉過身子,用背對著母親,手扶著桌沿,身子搖搖欲墜。但是,卻喉中哽塞的,很平靜的說:

  「媽,我早料到他會不治的,或者,他一開始就死了,你們只是要騙我一個月而已。」

  「巧蘭!」做母親的淚下如雨了。

  「是嗎?」巧蘭車轉了身子,雙目炯炯然的注視著母親。「是嗎?他早就死了?失火的那晚就死了!你們怕我受不了,故意騙我,現在才告訴我!」

  「哦,巧蘭,」韓夫人擁住了女兒。「反正他是死了,你管他什麼時候死的呢!」「我竟連葬禮都沒有參加!」巧蘭低低自語。「元凱既去,我何獨生!」說完,她猛的打開桌子的抽屜,拿出一把利剪,往喉中便刺,韓夫人驚呼了一聲,和繡錦同時撲了上去,丫環僕婦們也聞聲而至,大家按住巧蘭,搶下了那把剪刀,喉上已經刺破了皮,幸好沒有大傷。韓夫人一面幫女兒包紮,一面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一面哭,一面說:

  「巧蘭,想我快五十的人了,就生了你這麼一個女兒,你既無兄弟,又無姐妹,你爹和我,把你像珍珠寶貝似的捧大了,給你訂了親,原以為是份好姻緣,誰知白郎短命,驟遭不幸。而你要相從於地下,就不想想你自己的父母,垂老之年,晚景何堪?巧蘭巧蘭,你自幼像男孩般唸書識字,也算是知書達理的孩子,難道你今日就只認夫家,不認娘家?你死容易,要置父母於何地?難道要讓作娘的也跟著你死嗎?」

  一番話點醒了巧蘭,想自己是個獨生女兒,自幼父母鍾愛,嬌生慣養。而今父母俱老,承歡無人,自己如果真的撒手而去,兩老何堪?但是,如果不尋死,元凱已去,此心已碎,剩下的歲月,又如何度過?巧蘭思前想後,一時間,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看母親哭得淚眼婆娑,就再也忍不住,抱住母親,也失聲痛哭起來了。

  好久好久,母女兩個才收住了淚,經過這一鬧一哭,巧蘭人也倦了,神也疲了。韓夫人讓巧蘭躺在床上,坐在床邊,她再一次懇求似的說:「女兒,看在爹和媽的份上,答應媽不再尋死!答應媽!巧蘭!」「哦,媽,哦,媽。」巧蘭嗚咽著。「我怎麼辦呢?怎麼辦呢?」「你先休養著,把身子養好了,我們再商量。」

  巧蘭瞿然而驚。「媽!」她喊:「你不是想要我改嫁吧!」

  「這問題,我們以後再談,好嗎?」韓夫人含糊其詞的說。

  巧蘭從床上跳了起來,她已哭干了的眼睛燒灼般的盯住了母親,堅決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咬牙切齒的,她說:

  「媽!我答應您,我不再尋死。但是,如果您要我改嫁,是萬萬不能!忠臣不效二主,烈女不事二夫!我今生不能嫁給白元凱的人,也要嫁給白元凱的鬼!我嫁定了白家!決不改嫁!」「好吧,好吧,你先休息吧!」母親勸慰的說,轉過頭去,低低的歎了口氣。決不改嫁!十七歲,何等年輕,來日方長,這事還有的是時間來商量,現在,是決不能操之過急的!不如姑且應了再說,只要她不尋死,什麼都可以慢慢改變的。「我答應你,不另訂親事,你睡吧,女兒。」

  巧蘭躺下了身子,頸項上的傷痕在痛楚著,心底的傷痕在更劇烈的痛楚著,痛楚得使她不能思想,不能說話。終於,她昏昏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四

  巧蘭病了。這一病就是三個多月,韓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提白家,提元凱。三個月之後,她漸漸恢復了過來,但依然蒼白、消瘦而憔悴。捨去了所有顏色鮮艷的衣服,她渾身素白,不施脂粉,儘管如此,她卻更顯出一份純潔和飄逸的美。韓夫人看著她,又憐,又愛,又心疼,卻無法治療她的那份心病。一天,韓夫人似有意又似無意的對她說:「白家都搬到寒松園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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