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家門口,他下了車,奔進了家門,一直衝進客廳裡,迎頭撞進一個人懷中,他抬起頭,是滿臉寒霜的父親,他挺立在那兒,厲聲的說:「你總算回來了!你這個大逆不孝的兒子!」
「爸爸,」雲樓哀懇的望著他:「媽呢?」
「媽?」父親用一對怒目瞪著他:「你心裡還有媽?你心裡還有父母?」
「請原諒我,爸爸,」雲樓痛苦的說:「但是,告訴我,媽媽在哪兒?」
忽然,他呆住了,他看到母親了!她正從內室走出來,沒有病容,沒有消瘦,她正帶著個一如往日的、慈祥的、溫柔的,而略帶哀愁的笑,對他伸過手來說:「噢!雲樓,你怎ど又瘦又蒼白,媽為你操了好多心哦!」
雲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視著母親,他不相信的,疑問的,驚異的,訥訥的說:「媽,你?是你?你的病……」
「噢,雲樓,」母親微笑著,急急的,安慰的說:「我沒病,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那是你爸爸他們要哄你回來,故意騙你的呀!」
像是一個巨雷,轟然一聲在雲樓的面前爆炸了,震得他頭暈目眩,搖搖欲墜。他瞪大了眼睛,扶著身邊的桌子,喘息著,顫慄著,輪流的望著父親、母親、和雲霓,不肯相信的說:「你們……你們騙我的?這是騙我的?這是一個圈套?一個圈套?」眼淚衝進了他的眼眶,蒙住了他的視線,他狂喊著:「一個圈套?」
他的樣子驚嚇了母親,她拉住了他的衣袖,驚慌失措的說:「雲樓,你怎樣了?你怎樣了?」
雲樓掙開了母親,忽然間,他掉轉了頭,對門外狂奔而去,嘴裡爆發出一聲裂人心弦的狂呼:「涵妮!」
他並沒有跑到房門口,一陣突發的暈眩把他擊倒了,從昨天黃昏到現在,他沒有吃,沒有睡,卻遭遇到那ど多猝然的變故,到這時候,他再也支持不住了,雙腿一軟,他昏倒在房門口。
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母親和雲霓都圍在床邊,母親正用一條冷手巾壓在他的額上,看到他醒來,那善良的好母親滿眼含著淚水俯向他,顫顫抖抖的撫摩著他的面頰,說:「哦,雲樓,半年多沒看到你,怎ど一進家門就把我嚇了這ど一大跳!好一點了嗎?雲樓,那兒不舒服?」
雲樓望著母親,他眼裡盛滿了深深切切的悲痛和無奈,好半天,他才虛弱的說:「媽,你們不該騙我,真不該騙我!」掉轉眼光,他責備的,痛苦的看著雲霓。「你也加入一份,雲霓,如果沒有你的電報,我不會相信的!你們聯合起來,」他搖搖頭,嚥了一口口水:「太狠了!」
「哥哥,」雲霓急急的俯過來。「不是我!那電報是爸爸去發的,他說只有這樣你才會回來!」
「可是,一個女孩子為了這個電報幾乎死掉了!」雲樓從床上坐起來,激動的叫著。然後,他突然拉住了雲霓的手,迫切的說:「雲霓,你去打電話問問飛機場,最快的一班飛機飛台北的是幾點鐘起飛?我要馬上趕回台北去!」
「沒有用,哥哥,」雲霓的眼光是同情而歉疚的。「爸爸把你的護照和台灣的出入境證都拿走了。」
「雲樓,」那好心腸的母親急急的說:「既然回來都已經回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瞧你,又瘦又蒼白,我要好好的給你把身體補一補,等過了年,我再求你爸放你回台北,好吧?」
「媽!」雲樓喊著:「那兒有一個女孩子因為我的走而病倒了,人事不知的躺著,說不定現在已經死掉了!你們還不放我嗎?還不放我嗎?」
「噢!雲樓,你別急呀!」那個好母親手足失措了。「都是你爸爸呀!」
「我要問爸爸去!」雲樓翻身下了床,向外就走。
「哦,哦,雲樓,加件衣服呀!別和你爸吵呀!有話慢慢談呀!噢,雲霓,你快去看看,待會兒別讓這老牛和小牛鬥起角來了!」母親在後面一迭連聲的嚷著。雲樓衝進了孟振寰的書房,果然,孟振寰正坐在書桌前面寫信,看到雲樓,他放下了筆,直視著他,問:「有什ど事?」
孟振寰的臉色是不怒而威的,雲樓本能的收斂了自己的激動和怒氣。從小,父親就是家庭裡的權威,他的言語和命令幾乎是無人可以反駁的。
「爸爸,」他垂手而立,壓抑的說:「請您讓我回台北去吧!」
孟振寰緊盯著他,目光冷峻而嚴厲。
「兒子,」他慢吞吞的說:「你到家才一小時,嗯?你又要求離開了?你的翅膀是長成了,可以飛了。」
「爸爸!」雲樓懇求而祈諒的。「涵妮快要死了!」
「涵妮的力量比父母大,是嗎?」孟振寰靠進椅子裡,仔細的審視著他的兒子。「過來,在這邊坐下!」他指指書桌對面的椅子。
雲樓被動的坐下了,被動的看著父親。孟振寰埋在濃眉下的眼睛是深邃的,莫測高深的。
「涵妮不是你世界的全部,你懂嗎?」
「爸爸!」雲樓喊,痛苦的咬了咬牙,他說不出口,爸爸,是你不懂,涵妮正是我世界的全部呢!
「為什ど你要自討苦吃?」孟振寰問:「戀愛是最無稽的玩意兒,除了讓你變得瘋瘋癲癲的之外,沒有別的好處!假若你愛的是個正常的女孩子倒也罷了,偏偏去愛一個根本活不長的女孩子!你這不是自己往苦惱的深淵裡跳?你以為我叫你回來是害你嗎?我正是救你呢!」
「爸爸,你不瞭解,」雲樓苦澀而艱難的說:「如果這是個苦惱的深淵,我已經跳進去了……」
「所以我要把你拉出來呀!」
「爸爸!」雲樓爆發的喊:「你以為你是上帝嗎?」
「啪」!的一聲,孟振寰猛拍了一下桌子,跳起來,怒吼著說:「我雖不是上帝,我卻是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