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寒澤織真與夏之左衛門恭敬地行個禮之後退了出去。老婦人凝望著孫兒的背影,臉上不由得微微露出滿意的笑容……
「太祖母。」
「你出來吧。」
側邊另一道紙門無聲張開,櫻塚小夜子悄然坐在紙門內。「想來太祖母對表哥的表現一定很滿意了。」
老婦人沒有答話。愛情的力量原就不容小覷,但寒澤織真的表現也的確出人意表!他果然擁有成為領袖的潛質,只是不知道那樣的潛力究竟能發揮到什麼程度?
「如果表哥能通過太祖母所有的考驗,太祖母真的答應讓他與莫小姐在一起嗎?」
「我還沒有想得那麼遠。」
小夜子望著老婦人的側影。看她氣定神閒的模樣。她當然知道老婦人不是沒有考慮,只不過不願意對她明說而已。
「你與良將相處得如何?」
櫻塚小夜子微微一笑,「還可以,多謝太祖母關心。」
老婦人淡淡瞄了她一眼道:「良將那孩子心思不比織真,雖說你無須太過迎合,但也別把夫妻感情弄僵了,免得將來做事多所制肘。」
「小夜子明白。」
「你也回去吧。」
「太祖母,那莫小姐的事情……」
「將來你得繼承我的工作,連這點小事也不能自己作主嗎?」老婦人的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櫻塚小夜子立刻俯身伏下:「小夜子擔心表哥……」
「哼!連心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還有資格繼承正統嗎?」言下之意自是讓她放手去做,就算與寒澤織真正面交鋒也無所謂了。
小夜子微微一笑。「知道了,小夜子先行告退……」
「小夜子。」老婦人突然叫住她,轉過身來,一雙銳利的眼睛盯住她。
「太祖母?」
「你的身份與眾不同,自己要懂得把持,瞭解嗎?」
櫻塚小夜子微微一愣,但她終究冰雪聰明,霎時已瞭解老婦人所指何事,臉上不由得泛起淡淡紅暈。「小夜子明白。」
老婦人這才揮揮手,示意她離開。
等櫻塚小夜子走後,原本健朗的老夫人突然吁出一口長氣,神情頓時委靡許多——
「老夫人,您的藥。」冬之左衛門不知何時來到門外,輕輕拉開紙門一角,將一杯清水與藥品推了進來。
「這個時候你不是該與織真比劍嗎?」老婦人歎口氣,就著清水將藥丸吞下。
「寒澤少爺的劍道原本便極為高明,只不過生疏了幾年,經過這段時間的比試已足以與左衛門打成平手,左衛門沒能再幫上什麼忙了。今天起改由秋之左衛門輔助少爺學習。」
「是這樣嗎……」老婦人輕輕地揉揉胸口,不多時又吁了口氣。「小冬,你這孩子也真有孝心。」
冬之左衛門在屋外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僵!
老夫人會這麼說自然是看出她對寒澤織真的威懾了。原本她可以繼續陪他練劍,能多看他幾眼也是很值得高興的事,現在她卻舍下這機會不要,回來守在老夫人身邊,當然是很有孝心了。
冬之左衛門不知如何反應,只能低頭不語,心裡卻十分欽佩老夫人靈巧的心思。原以為自己已藏得神不知鬼不覺,哪知道卻還是瞞不過老夫人那雙玲瓏眼!
老夫人只是澀澀一笑:「傻孩子,你自小跟在我身邊,比起小夜子還要親近幾分,你那些小心眼我又怎會看不出來?只可惜……唉……」
只可惜她與寒澤織真身份懸殊,這是她早已知道的,又怎敢癡心妄想?時代的確是變了,便有些分際卻是不能打破,也無法逾越的。
「小冬,你看那莫蕪薏如何?」
冬之左衛門輕輕回答:「人品極好,若不是短命了些,又跟過姬月少爺,應該會是寒澤少爺擇妻的不二人選。」
「我也這麼想,只不過織真那孩子心眼死得很……」老婦人長長一歎,終究沒說下去。「你退下吧,我沒事了。」
冬之左衛門猶豫了幾秒鐘。
「不要緊了,退下吧。」
「是。」
老婦人倚著和式桌,臉色依然蒼白。
持著自己已藏不住顫抖的手,她忍不住憂心歎息……
她的大限已到啊!只是不把這些孩子們調理好,這家族恐怕免不了要掀起一場戰事了……她還有多少時間呢?唉……老天爺啊!請再多給她一些時間吧!
她知道會受到排擠阻撓,但沒想到這種日子會如此難熬!每天短短四個鐘頭過下來,竟有如四天那樣漫長……
她在美術館裡得不到任何想要的資料,典藏資料室總是有人正在使用,需要查閱的資料總是有人先借走了,想看的幻燈片不是保養中,就是權限不足,不准觀看,甚至聯想借用工具也辦不到!
原本,美術館中還是有些熱心的學長學姐願意給她幫助,但從第二天開始,她突然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瘟疫,彷彿連從她身邊走過都會招致天怒似的,誰都避她避得遠遠的,深恐惹禍上身。
她沮喪得想哭!這樣的待遇又豈是她這一生曾經歷過的?
一直待在教授身邊的兩個助理原木跟百合子終於受不了了。
起先反應最激烈的原木竟不聲不響地投靠了館方,突然成了主管級人物。
而百合子今天遞出了辭呈,走的時候眼角噙著淚對教授說:「對不起……我不能賭上一生的前途……」
脆弱而禁不起考驗的人心啊,古今皆然!
現在只剩她與教授了。老教授嘴上不說,但從他急遽蒼老憔悴的容顏,她知道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堂堂一代宗師,竟在轉眼間被人棄如敝履!這感覺誰承受得起呢?
忍了好久,只是似乎已經忍無可忍,坐在旅館前的小公園裡,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忍得住哽咽,卻忍不住身體劇烈顫抖——她好想放棄算了!
放棄吧!何必為了自己而牽連那麼多人呢?
尊嚴,是活人才需要爭取的,她這行將就木的人,還爭什麼?也許明天,她連一口氣也爭不過命運,屆時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