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雪農半強迫地要她和他們一起住,然後便是一堆的帳單、生活費在這之間掙扎著喘息。
八個月後她在半夜前往醫院生產,他毫不猶豫地負起照顧她們母子的責任,在雪農的同意下和她一起搬到好一點的地方,以免傷害到孩子的成長。
他不曾向她要求過任何事,她卻在她能工作的第一個月薪水中抽出一部分含笑交給他。
他感到憤怒和屈辱,她卻堅決告訴他若是不收下便不能再和她一起生活。
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事可以將他趕離她的身邊,就算是他的自尊也是一樣!於是他們彼此便在一起,過著主僕的生涯。
十一年來那份薪水一直像份枷鎖一樣扣住他對她的愛,他不能說,不能表示,只因為那份該死的薪水,只因他是她的僱員!
「念祖睡了嗎?」她的聲音驀然響起。
他猛地回過神來,注意到她的疲倦與蒼白:「嗯。你為什麼不去休息?醫生吩咐過你必須多休息的。」
「我睡不著。」她微微苦笑,注視著她自陰影之中走來,再一次納悶他如此高大的身軀為休還能黑豹般的敏捷而不會顯得笨拙。「他還好嗎?」她有不自在地清清喉嚨。
「他很好,今天的事使他有點失常,不過睡一覺就沒事了。」沈鍘走到她的旁邊坐下,取起那杯酒微啜:「你不必擔心他。」
「我知道,你把念祖照顧得很好。」她有些委屈地說道,想起今天念祖回來時怎麼樣都不肯離開沈剛,緊緊抱住他的膀子彷彿他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他注意到了。
「孩子受驚時行為異常是一定的,你不必放在心上,而且你看起來不像大力水手。」
「大力水手?!」她啞然失笑:「我以為現在的孩子都比較崇拜金剛啊戰士之類,上個禮拜他才說他長大要當忍者神龜。」
「假裝我是大力水手還勉強可以,要我當烏龜還不如先殺了我。」他悶悶地答道:「你兒子有奇怪的興趣!」
葉羅輕輕地笑了起來,想像不出沈剛打扮成一個特大號玩偶的模樣。
「這樣好多了。」他著迷地望著她。
「什麼?」
「你笑起來感覺好多了,這陣子很少看到你笑。」他有些晦澀地回答。
「那是因為這陣子我找不到好笑的事。」她同樣乾澀,還多了許多的苦惱!她的生活不但是出大鬧劇,更是一出令人痛苦的大爛劇!
「你打算怎麼辦?」他原本不打算問,但無法阻止自己開口,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下一步。
她乾笑一聲:「有人建議我乾脆帶著念祖到國外避難,也有人建議我把他們二個照單全收,然後看他們哪一個最適合當念祖的父親,你說呢?」
嫁給我。
他在心裡嘶喊著,雙手用力握緊了杯子。
她的選擇裡沒有他。
對她來說他到底算是什麼呢?一件多餘的行李?或是一個她隨時可以遣散的僱員?
他不知道他還可以忍受多久!
「沈剛?我在等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重要嗎?」
「當然重要!你就像我和念祖的家人一樣,怎麼會不重要嗎?」
只是還沒重要到可以讓你考慮到我!
他晦澀又傷痛地想著,如果這十一年來的努力只換得了一個家人的角色,他真的不知道還可以企盼些什麼!
說出口是不是會有改變?
或者只是徒然把自己推離她的生活?
「那是你的生活,我不認為我可以給你任何意見。」
葉羅有幾分鐘的沉默。她到底期望些什麼?期望他大聲告訴她遠離那些人嗎?
沈剛不是那樣的人,他只知道用事實來表示,卻不會許下無謂的承諾,也不會用言語來表達他的意見。
她不知道她何時和會習慣這一點。
十一年來她總盼望他多說些什麼,但他從未如此做過。
「那麼我做任何的選擇你都會支持我羅?」她忍不住試探。
他混身一僵,陽剛的臉上出現可怕的陰沉,他的話幾乎是從齒縫中硬拚出來的:「我一向都無條件支持你的,不是嗎?」
他起身將酒一仰而盡,克制著自己將杯子扔向牆壁地衝動,用力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他的身軀緊繃著停住。
「雪農要我告訴你,你父親要求你快點找到對像,否則他會親自來台灣幫你尋找妻子。」
奇怪的是她的聲音聽起來竟和他一樣的緊繃。
沈剛憤怒地詛咒些什麼,半晌才認命地開口:「隨便你們吧!反正我的選擇少得可憐!」
看著他充滿沮喪頹廢的身影,葉羅黯然地垂下頭。
有什麼用呢?
她又在做些什麼?
她希望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她不知道,人的心彷彿一座迷宮,而她自己正是設下迷宮,卻跌了設計圖的那個笨人!
第七章
悠揚的小夜曲伴著浪漫的燭光,美味可口的食物和英俊迷人的男伴,這幾乎是每個少女心中都會有的綺麗幻想!
但對葉羅來說,這卻是一場煎熬。
面對紀天揚深情的眼眸,慇勤的舉動和體貼入微的關心,她所感覺到的,竟只陌生的麻木和僵硬。
「你的胃口不大好。」他溫柔地凝視著她:「食物不合口味嗎?」
「不是。」她僵硬地微笑:「只是沒什麼胃口,太久沒吃法國菜了。」
「那我們換家餐廳好嗎?」
「不!不必了——我的意思是說這樣已經夠了。」她微微笨拙地解釋,不希望再經歷一次煎熬。
紀天揚歎口氣,在她的臉上尋找往日的蹤跡:「我們真的陌生了許多不是嗎?今晚不管我說什麼都無法引起你的興趣,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
「我們都變了。」
「要怎麼樣才能再度恢復我們以往的親密?」他急切地向前傾身:「告訴我!」
「真的有那個必要嗎?」她搖搖頭,對他的話激不起半點感覺:「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不明白你怎麼能期望去換回流逝的歲月。」
「你還是無法原諒我當年的行為?」他黯然地垂下眼眸,無奈的表情使他英挺的外表看起來蒼老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