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平說銀行不肯給你貸款,因為你沒有固定的客戶,你的公司岌岌可危!」
孫偉平!他在心裡咕噥,終於不太情願的承認:「好吧!不是很好——」
韓奇風臉上現出勝利的神情:「這就對啦,天下父母心,我怎麼捨得我的獨子受苦呢?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韓拓撇撇嘴:「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你騙了哪一個倒霉蛋?」
他閉緊唇,一臉反抗的神色。
「我要打電話叫媽過來了。」韓拓轉了轉眼睛,改輕聲哄道:「爸,我又不會怎麼樣,只不過是想謝謝他罷了,你可以信任我。」
老人仍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韓拓終於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雖然他表面上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神情,但當他的兒子撥進號碼,開心的喊聲:「媽,」的時候,他仍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好狠心的兒子!
※ ※ ※
夕陽斑斕的光線自厚得的窗簾縫中透了進來,灑了一地的金光,老人枯瘦的身影坐在窗前的搖椅上,雙眼視而不見的穿過遙遠的時空,沉浸在昔日輝煌的記憶裡。
原本蓋在膝蓋上的毛毯不知何時已落在地上,他穿著顏色黯灰的毛線衣,臉上的顏色和毛衣一樣慘淡,如果不是他濁重的呼吸聲顯示了他仍活著,否則很難自他身上找到其他的生命跡象。
荊泰生走進充滿藥味的房間,一聲不響的拾起地上的毛毯蓋在父親的身上。
「爸,我回來了。」
「嗯。」
就像往常一樣,正常的談話根本引不起她父親的興趣,荊遠達只活在過去的記憶裡,除了過去的影像,他看不到任何的外界事物,甚至包括他的女兒。
「今天阿珠放假,我們去外面吃好不好?群美說有一家川菜館子很道地,你會喜歡的。」她蹲在父親的面前,握著他冰冷、了無生氣的雙手,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空茫的雙眼自遙遠的時空中拉回:「我不餓,你自個兒去吃吧。」
「爸!你一直不吃東西,身體怎麼會好呢?多少和我去吃一點吧!」她懇求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他還不很老,可是看起來卻像個至少有八十歲的老人,昔日粗厚的黑髮,如今只剩稀稀疏疏的幾根覆在他的額上,原本強健有力的軀幹也只剩下一把瘦骨。
他曾是她心目中不倒的巨人,也曾是她最依賴信任和尊敬的人,可是短短的幾年,他老了,衰弱了,而且他永遠的失去鬥志了!
荊遠達混濁的雙眼凝視他的女兒,試圖自她身上找到亡妻的影子,可是她如此的酷似自己,竟看不到半點她母親柔美的面容。
他輕歎一口氣,搖搖頭:「你一點也不像你媽……」
泰生嚥下心中的苦澀,每次聽到他說這句話,總會讓她感到無可言喻的痛楚!
因為她一點都不像自己美麗的母親,所以她一直得不到父親的關注。如果她很像自己的母親,那父親的眼光是不是會多在自己身上停留一會兒?
「爸——」
「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下。」他重新將眼光定在過去的某一點,在裡面尋找他失去的歡樂與愛,將自己的女兒摒棄在外。
荊泰生沉默的站了起來。
父親從來就不需要她,他只要靠著過去的回憶就能活下去,而在他的回憶中根本沒有她,或者,沒有現在的她。
二十年了,母親已經死去二十年了,在她的印象中,母親只是一個既模糊又遙遠的影像,很難相信一個人可以靠著這些活下來,而她的父親就是這樣活了二十年。
也許有人會說他癡情,但泰生只認為那是殘忍!
他殘忍的冷落她二十年了!
當泰生把自己丟在自己房間的大床上後,淚水自哀傷的眼中落了下來,即使經過這麼久了,她應該早已習慣了,可是她仍心痛得難以承受!
或許這就是她為何會對那老人心軟的原因,韓奇風看起來雖然蒼老、虛弱,可是他的臉上卻散發著生存的光芒,那種光芒使她想起終日沉緬在回憶中的父親,過去的他,臉上也曾有那樣的光芒。
為了生存而奮鬥,那種神采令她感動!
也許正因如此,所以她一點都不後悔,那樣的生命力多令人艷羨!而她自己,她知道,她的光芒卻正在漸漸消失。
在努力這麼多年之後,她終於開始相信她將敗給她的父親了!
※ ※ ※
「怎麼樣?他說了沒有?」孫偉平笑著迎接韓拓進門。
他聳聳肩:「沒見過他什麼時候如此固執過!連我老媽出動都拿他沒辦法。」
「也許他這次說的是真話?」
「你今天才認識他?」他白偉平一眼:「更何況我都套出話來了,只是他一直不肯說那個倒楣鬼到底是誰。」
「大概是『方氏』某個剛出爐的小業務吧!」偉平倒了杯水給韓拓:「反正總不會是他們的大頭。」
「那是當然!」韓拓坐在辦公桌上,抓抓一頭亂髮:「如果是荊泰生自己出馬,別說被我老爸騙只怕我老爸連骨頭都會不見!」
偉平搖搖頭:「可怕的商業界女煞星!」
韓拓不屑的開口:「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女魔頭也難怪會沒人要!她八成長了六隻角八隻手!」
「聽說長得不錯。」
「就算她美若天仙也是個蛇蠍女人。」他嗤之以鼻。
孫偉平聳聳肩:「你打算怎麼辦?」
「英國方面不是很快會派人來嗎?弄個慶祝酒會,給『方氏』發張邀請函,那個人一定會出現的。」
「如果是荊泰生來呢?」
「不大可能吧?我們這種小公司給她塞牙縫都不夠,更何況她太忙了。」韓拓極有把握的開口:「就算她來也是來看看是何方神聖搶了她的生意的,到時我們再看著辦吧!」
※ ※ ※
何安琪推開空無一人的經理室,並迅速的關上辦公室的門。
荊泰生不在。她知道她不在所以才進來。環顧室內,業務經理室並不大,裝飾也不豪華,可是桌上那面寫著頭銜的牌子卻像黃金一樣,散發著誘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