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非想了想,輕輕地笑了笑。「如果是我變心,那麼笠凱會讓我走;如果是笠凱變心,我也會讓她走。」
「然後呢?」
「然後?」他又笑了。「當然是好好活下去,不讓對方痛苦愧疚。」
泊瑟芬怔怔地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有必要欺騙你嗎?」奧非歎了口氣,遙望灰黑色的天空。「愛一個人當然是希望他可以活得好;如果現在笠凱告訴我,她留在這裡會比較快樂,那麼我不會勉強她回去的。我承認我是個自私的人,但我的自私包括了我所愛的人在內;我活得好不好當然重要,可是我愛的人活得好不好也同樣重要。」
「這是一種偉大的情操嗎?」她的語氣中有不信任的嘲諷。
奧非訝異地收回視線看著她。「你覺得我說的是虛偽的假話?我為什麼要欺騙你?如果你將同樣的問題去問笠凱,我想她也會給你同樣的答案的!這和情操無關,這是感情;我和笠凱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的。」
「笠凱是笠凱;你是你,兩者不可相提並論。」泊瑟芬轉過身,笑了笑。「如果你以為你肯到這個地方來就可以證明你對她的愛,那你就錯了!在我的眼裡那不算什麼的。」
奧非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證明?證明什麼?愛情居然也需要證明?」
「不證明怎麼知道是愛情還是其他的什麼?」
「我不明白;愛情只有一種定義的不是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雙方面都明白的,何需證明?證明出來了又如何?會加深愛情的溫度?愛情的深淺,其實在彼此見面的那一瞬間不就已經決定了嗎?」
她啞口無語地瞪著他,好半晌才撇撇嘴,嘟嚷著:「這次算你過關了,」她有些不情願似地瞪著他。「不過,你不要以為這樣就算了!萬一以後我發覺你今天說的都是假話,我會天涯海角追殺你的!」
奧非哭笑不得地注視著她。「泊瑟芬……」
「她就在前面。」她指指不遠處的大岩石。「過去吧!等一下我再來帶你回去。」
奧非一愣。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那塊岩石,竟沒有飛奔過去的勇氣。
「去啊!」泊瑟芬推推他。「我先走了。」說著,她已經消失了蹤影。
去啊!日日夜夜所思、所想的不就是一刻?
為什麼他會這樣定在這裡無法移動?為什麼心中所衝擊的竟會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
他的愛不是無畏無懼的嗎?他不是自信自己的感情是不需要證明的嗎?是他說謊?還是為了連他自己也不瞭解的理由?就在相見的前一刻,他竟失去了勇氣!
蒼茫天地之間的那塊岩石後有他鍾愛的妻子……
怕的是──他猛然一震
怕的是,連這樣的生死摯愛也撼動不了天地!
怕的是,到頭來終須一別,他的不畏死亡所帶來的竟是更大的痛楚!
怕的是,見了面卻是最後一面,那將情何以堪?
「為什麼不過去?」假面突然無聲地來到他身後。
奧非垂下頭,「如果我不能帶她回去,那麼至少我可以不再帶給她痛苦。」
假面遙望著那塊大石,什麼話也沒說;他似乎可以理解他所想的。漸漸地,那岩石就在他們的面前淡去,彷彿一陣輕煙般的了無痕跡。
他們又回到普魯圖為他們所安排的地方。
「謝謝。」奧非澀澀地說著,而他的眼角有濕潤的痕跡……
※ ※ ※
「他們沒有見面?」他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占卜師。「為什麼?難道他不知道這很可能是他們唯一一次的見面機會嗎?」
占卜師只能搖搖頭。「我也不明白。」
普魯圖很有興趣地笑了起來。「這很有意思!奧非斯心裡在想什麼?為什麼他居然會往他有機會見到歐笠凱的時候卻放棄了?他費了那麼大的勁,所為的不就是見她一面嗎?難道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希望渺茫,所以才放棄見面的機會?」
占卜師站了起來。「王,求求您盡快將這件事解決吧!不值得的──「
「不值得?」
她深吸了口氣,跪了下來;她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他繼續下去了!這根本是場無稽的鬧劇,以他的睿智為何會看不出來?「王,我知道您之所以這麼做,所為的是讓冥後快樂,可是這件事會引起天帝的震怒!更何況,現在冥後根本不能體會您的用心,反而誤會了您!這一切怎麼會值得?王 「
「誰說我是為了泊瑟芬才這麼做的?」他冷冷地注視著自己的愛將。「原來是你說的!是你去向泊瑟芬說,我是為了她才會安排這個事件?我為了她殺了歐笠凱?」
「我並沒有說是王您殺了歐麗蒂凱小姐!」她慌張地抬起頭來,「我只是希望冥後能勸勸您而已!我的確說遇這件事是您為了冥後而做的,其他的我並沒有說。」
「你太大膽了!」普魯圖震怒地一拍椅子,站了起來;面色鐵青地。「誰給了你這麼大的權力插手管我的事?你的意思是,歐麗蒂凱的死真的是我一手所指使的嗎?」
「莫霏不敢!」她惶恐地搖頭。「莫霏沒有那個意思!莫霏只是擔心王的安危!」
「還說不敢!」普魯圖憤怒地揚起衣袖。「你──「
「別遷怒在別人的身上。」
「冥後……」占卜師連忙垂下頭。「我……」
泊瑟芬揮揮手。「你起來。」
她垂著眼跪著。「莫霏不敢……」她瑟縮地悄悄抬頭看了冥王一眼;最令她傷心的並不是他的怒氣,而是怕對自己的忠心毫無所感!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替他著想……他的心裡從來不會想到她……
「不敢!不敢!」普魯圖怒氣衝天地咆哮著:「出去!」
占卜師垂著眼,緊握著雙手退了下去,兩行清淚靜靜地滑過她的臉頰。
「事情沒有照你所想的發展,你就很生氣?」泊瑟芬冷笑著走到他的面前問:「你沒想到你最鍾愛的臣子會因為看不慣你的所作所為,而來向我通風報信?」莫霏臉上的淚水或許逃過了普魯圖的眼睛,但她卻清楚地看見了,清楚地知道那所代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