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裕琴整個臉都扭曲了,「好,伍詠蝶!你神氣十足,你儘管賣弄你那尖利惡毒的爪子,我看你和關文勳的蜜月期能維持多久?」她扭著嘴唇淒厲地哼著:「你以為關文勳是用情專一的多情種子?告訴你,他跟你老爸一樣,深悉見風轉舵的藝術,更是個一等一的投機分子!」
詠蝶不耐的蹙起眉端,眼中也有怒焰,「你講完了嗎?我可以去吃飯了嗎?」她的聲音冷得像冰凍的霜塊。
「我是講完了,希望不至於影響了你的胃口。」汪裕琴不懷好意的說,她知道她多少已經影響了伍詠蝶的情緒,儘管她聰明刁鑽,故作輕鬆,但,她還是看出掩藏在冷硬外貌下那顆晃動不安的心。
詠蝶下巴一昂,一對漂亮的眼珠子轉了轉,唇邊綻開了一朵微笑,「謝謝你的關心,我一向樂觀開朗,尤其是食慾,更是好得沒話講,你那點小玩意對我來說是小兒科,我不至於為此而破壞了我的美食口味。」她神閒氣定地甩甩一頭長髮,「如果你沒有別的更值錢的建議,我想去大快朵頤一頓,你有興趣作陪嗎?還是——」
汪裕琴冷冷地笑了,「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必虛偽的用這種方式點醒我。反正——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賣不賣帳,悉聽尊便!」說完,她扭扭織盈玲瓏的腰身,踩著細碎的高跟鞋離開了。
詠蝶注視她淹沒在人群中的背影,一陣莫名的恐慌揪了她,她咬著唇,無助的靠在冰冷的石牆上,愉定守在附近,等待關文勳下課。
她需要見他,需要他的溫存細語來打破這份惴惴不安的恐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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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文勳聽見下課的鈴聲,揉揉酸痛的頸項,吁了一口氣,收拾起教材,有技巧的避開蔡若琳等女學生熱情嚇人的糾纏。剛踏進教員辦公室想喝口茶休息一下,他就碰上如鬼魅般甩脫不掉的郭人勇。
他蹙緊眉峰,憋著氣說,「你到底什麼時候出國?」
「幹啥?我又沒礙著你,你幹嘛一副秀才遇見兵的德行?」郭人勇拉把椅子坐在他對面。
「你知道,你比蒼蠅還粘人,還讓人閃躲不及?」
「蒼蠅?」郭人勇翻翻白眼,「我還索命閻王哩!你有更適當的形容詞嗎?」
「沒有,我只有七個字,請你離我遠一點!」關文勳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瞧你那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唉!這也難怪啦!又要趕論文,又要兼課,外帶泡女學生,難免分身乏術,心力交瘁啦!」郭人勇懶洋洋的打趣道,一雙賊兮兮的小眼睛簡直比死魚眼還讓人憎惡。
「說到重點了?」關文勳沒好氣地瞪著他,「我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沒辦法啊!誰教我有個魅力四射的好學弟,我技不如人,又不能向我老爸抗議他的遺傳因子,只好表現我的好風度,趕來向你拱手稱臣!」
「去你的!你這是那一國的好學長!!就會挖苦自己的學弟?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難堪上!」
「難堪?怎麼會?如果是我,又有贏得高額賭注兼享艷遇,我寧願讓你消遣得無地自容,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的。」
關文勳被他戲謔得窘困無比,只好微慢地站起來:「你喜歡賣弄唇舌捉弄人,你儘管弄好了,我有事恕不奉陪!」
「幹嘛?惱羞成怒了?」郭人勇攔住他,「開個玩笑都不行?贏得賭注的人應該有風度才對!」
「賭注?」關文勳一時反應不過來。
「嘿!敢情你不想要了?那好,我省下來做旅費,不過,老弟,我實在佩服你,居然能把伍詠蝶那個小蠻女馴服,甚至對你言聽計從,這可真是令我大開眼界,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關文勳抿著唇沒有說話,表情是深思而複雜的。
郭人勇訝異地張大肯,「幹嘛?不好意思向我要賭注了?放心,老哥我雖然平時有點小器,但,看在你老弟那一套手腕高明、讓人拍案叫絕的『馴悍記』,我絕不賴帳,你儘管在福華飯店總統套房睡三天三夜,老哥我一定付帳,而且付得心服口服。」說著,他又忍不住露出促狹的笑容,渾然不覺關文勳出奇靜默的反應。
「說真格的,當初和你打這個賭約,我真的沒想到你能制服伍詠蝶?她真的是不好惹的,所——」他終於察覺到關文勳的異樣。「你怎麼了?」
「我想——取消我們之間的賭約。」關文勳低啞的說。
郭人勇定定地審視了他好一會,接著,他震動的低呼:
「老天!你該不會——」
關文勳點了根香煙,以沉默來回答一切。
「老天!我真是一天!真有你的,想不到——我無巧不成書的竟然成了媒人。」他興高采烈地直點頭,「有意思,真有意思。」看到關文勳猛吸著煙,一臉尷尬的神情,他笑得更得意開懷了。
那模樣好像他剛剛贏得統一發票的頭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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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詠蝶像發瘋一般的在街道上狂奔,失控的淚水成串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滾落著。
一路上,她撞翻了書報攤,又撞上一對摟著腰、狀似甚密的情侶,她顧不得行人的尖呼聲和驚訝的目光,她沒命狂奔著;心像被火車輾過般碎裂成千片萬片——
她一直奔到了台北公園,喘息地靠在歷史博物館的圓型拱柱上,所有的感覺都停放在她在補習班教職員辦公室裡的對話。
她懷著愉悅期盼的心去那裡準備給關文勳一個驚喜,哪知道迎接她的竟是這樣殘酷的晴天霹靂!
她想著郭人勇的揶揄,想著他說他們之間的賭注,她心像被鐵蹄踏得碎裂不堪!再也無法站在那聽他們互相吹——
她淒厲地發出一陣狂笑,淚像決提的河水般氾濫成災,自我解嘲地抱住自己的胃部,想不到汪裕琴費盡心機的規勸竟一語成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