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連他也沒發現,他只要一心煩便會悶頭刻鬼工球。贏不了冉沃堂,殺了他便是,天下何其大,不愁沒人才呀!
「聽起來,你似乎知道不少事呢。」宮色祺抓來綾巾,仔細地擦拭刻刀,手微微抖顫。
「你最好殺了我,免得宮莞知道真相。」她怕這個殘暴的哥哥,比她強的哥哥……
「你這是在威脅我。」他痛恨兩種人,一是背叛他的人,另一種則是面前這種得寸進尺的賤人。
「你不也讓親事威脅到我的一生?」宮色裳怨懟地咬牙恨道:「宮莞憑什麼比我幸福,她擁有了冉沃堂,難道還不夠多?」執著於冉沃堂,不等於執著於宮莞,他們兩個形影不離,本是一體。
宮色祺擱下刻刀,恍然大悟,「難不成我們尊貴的宮家五小姐喜歡上人家的冉護衛?早說嘛,我可以替你安排的。」
「宮色祺,你休要激惱我,他連替我提鞋,我都嫌髒!」
「嘖嘖嘖,多尊貴的小姐。可惜,你要人家提鞋,也得瞧瞧人家願不願意。我尚沒能耐讓冉沃堂幫我提鞋,你好大的口氣。」宮色祺下榻,為免錯手打死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決定找冉沃堂過招。「重九那日李家會來迎人,你別繃了張死屍臉,觸到自己楣頭上,可怪不得人。」
「我說了,不嫁。」宮色裳追至門口,倔強的語氣中隱含不易察覺的憂傷。
「這麼說你是找死羅?」不能利用的人便是廢物,留著何用?
「你最好打死我。」
「君子有成人之美。」宮色祺耐性盡失,回身連續出掌……
聽聞宮皓返家,宮莞拿著給小侄子的繡衫找兄長敘舊。循聲找來書房,她卻在房門口怵目驚心地看見宮色裳軟軟滑下地,口中血水直嘔;那個重創她的白衣男子,像落入降阱無法脫身的野獸,發了狂般不停出掌,臉上泛著令人髮指的興奮。
「住手!色祺哥,你在做什麼,色裳是你的親妹妹呀……」宮莞急奔過去,護住放棄抵抗的姊姊。「你……居然連手足也下得了手……你怎麼可以……」抱著受傷的手足,她失聲痛哭,壓抑多年的淚水終於潰決。天啊……他是人是獸,怎麼忍心……怎忍心傷害自己的妹妹呀……
「莞兒,你不要你的冉護衛啦,哭成這樣。」宮色棋雙手環胸,嘖嘖有聲地諷笑,對自己的暴行毫無悔意。「你若不要冉護衛,哥哥我可以勉強收下。」
「住口!你為何將色裳傷成這般,她是手足呀!」宮莞憤怒得全身猛打顫。
「多……多事。」宮色裳臉上沾滿了血水,不領情的想推開宮莞,卻使不上力。
「來人,快來人啊!」宮莞淚濕衣襟,抱緊宮色裳,焦急狂呼。「來人!」
「小姐……」聞聲奔來的奴婢們,如驚弓之鳥,畏懼地候在遠處。
「快去請大夫,求你們快去請大夫呀!」宮莞解下貂篷,小心蓋上氣息轉弱的姊姊,溫柔的眼滿溢哀痛的淚水。宮家經歷的悲傷還不夠多嗎……奴婢們遲疑地瞧向宮色祺,不敢輕舉妄動。
「沒聽見小姐的話嗎?還不快去!」宮色祺闊步返回書房,拿起刻刀。
「你走……走開……」讓最瞧不起的宮莞憐憫,她寧可自了。
「色裳,好忍著些……大夫就快來了。」宮莞摸出白絹,試著平穩雙手,好拭去她嘴角的血水。沒有用……血還是一直流……止不住……焦灼的眼淚一滴滴滑落。
「我……我不……嫁……」宮色裳看向宮色祺,忍痛重申。
施力過當,一刀毀了數日的成果,宮色祺氣呼呼地砸爛上等黑玉。「宮色裳,若不是應允李家存先,我定一掌打死你。」
一串霹靂響在耳際,宮莞震驚地瞪大波眸,無法接受這個太過殘酷的事實。
將、將色裳傷成這般,只因為……只因為她不肯依他的安排嫁人……他竟不念半點手足之情,痛下毒手……
是她的寄望過高嗎……原以為殘酷是有限度的,他終究是人,不是嗎?…對兄長殘暴性子傻傻的抱持希望,只因與他骨血相連……人家不都說虎毒不食子?……這是多麼悲哀的事,宮色祺不僅沒人性,竟連禽獸也不如……
宮莞哭哭笑笑,淚水止住,無法再淌下一滴。對這個殘缺的家,她徹底絕望了,哀莫大於心死呀……
「我絕不……嫁。」宮色裳推開宮莞,摸索著門框,固執地想要獨自撐坐起。
「別以為我會任你為所欲為,就算是屍身,我也會讓你坐上李家的花轎。」宮色祺暴戾的語氣有著和妹妹同樣的不屈與頑固。
「放過色裳吧,我代替她。」宮莞平靜地上前扶住傾斜的宮色裳。
宮色祺不敢相信地一愣,宮色裳卻奇異的轉怒為笑。
「色祺哥沒聽見,你……你說清楚點……」宮色裳的笑容擴大,嘴畔的血水與抹不淨的血痕,讓她死白的面容添上一絲弔詭的艷色。
「我嫁。」宮莞堅定地破涕為笑。
是她不夠堅強、不夠冷血,不配當宮家人,所以她要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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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沖沖衝出書房,發現風雪已歇,深秋的寒意卻依然剌骨。
宮色祺揮開欲替自己加衣的貼身小斯,躍上馬背前,瞥見九曲橋上那名器宇軒昂的青衣男子,穩穩行來。對橋這端的人,他似乎視若無睹。
「多忠心的看門狗,片刻離不開主子是吧?」將韁繩甩還小斯,宮色祺譏嘲的踱至路中。
冉沃堂走下九曲橋,冷淡地繞過他,未置一詞。
「放心,今天沒心情陪你過招。」沒有莞兒這個弱點可攻,冉沃堂根本不會還手,他的退讓只會更加羞辱人。「有事情問你,留步吧。」
宮色祺異常平和的口氣,留住冉沃堂穩健的步子。他沒回身,背向宮色祺的身影十分冷漠。
煩躁的揮退小斯,宮色祺踱入九曲橋邊的畫舫,憑窗傲視一望無隙的遼闊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