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們的恩怨無涉就不該受罪?」花映紅冷了眸,「那麼,我的爹娘呢?他們又何罪之有?」
「關於妳爹娘的事情我是後來才聽說的,」耿樂一臉歉意。「對於這事我為妳感到遺憾,可紅兒,妳不能將這樁憾事也歸到我頭上,有些事,在妳決定做之前,就該先想到後果的。」
「能有什麼後果!如果不是你不願現身,累得我天天傻在這兒等你來,那麼,我就不會錯過回去救他們的時機了。」
「救不了他們錯在妳傻氣的癡等而不是耿樂!」
耿樂還沒出聲,齊娸娸卻已忍不住發飄。
「花映紅,妳錯在貪得無厭,錯在什麼東西都想要,妳既已有了君王的寵愛,卻又奢想要擁有一個溫柔的情人,妳既要富貴安逸,卻又捨不下對浪漫夢幻的嚮往,可這世上又哪能盡如人意?
妳已比許多不幸的人幸福了,是妳自己的貪念將你害到今天的地步,你不去搥胸頓足反省自己,不去妳爹娘墓前悔過哭墓,還在這兒將問題丟到別人身上,整日揮著鞭子打人、吹著悲哀的簫音騙人,妳是不是小時候跌到糞坑裡,讓糞屎給蒙眼蒙鼻蒙耳蒙心蒙肝肺了?」
如果不是隔得太遠,耿樂一定會想辦法將齊娸娸的嘴給封住。
可這會兒他只能微帶著尷尬看著那被人綁蕩在樹枝上頭的她罵得迭迭不休,他知道花映紅讓人給順從慣了,是聽不了勸的,這會兒她說的雖是實話,但覷著花映紅青白不定的臉色,他心頭起了暗禱,禱告笛音快點兒出現。
笛音?
齊娸娸沒罵太久,三個人都聽到一陣清亮的幽笛,耿樂聽小,那正是由褰裳竹發出的清音,於是乎,他鬆了口氣,繼之一個低身,他自身上抽出把銀刀,銀影閃過,他趁花映紅猝不及防之際射出了短刀。
那把刀不是射向花映紅,竟是直直射向齊娸娸!
飛刀至,斷了綁住她手腕的麻繩,也切斷了她和老樹間的聯繫,她連想都還來不及想、連叫都還來不及叫,就這麼直直墜落。
這不可好,那一刀就同她方才對花映紅所做的要求,只是,她絕沒有想到,這一刀會是由耿樂射出。
見齊娸娸落下,耿樂吁了口長氣,清淺淺地勾起了笑。
「我說過要和妳好好解決事情就不會再逃避,這會兒,少了那愛罵人的丫頭,是不是安靜多了呢?」
安靜……多了?
花映紅尚未自震驚中清醒,沒法子回答他的問題,兩人之間只有呼呼掠過的山風迴響不絕。
第十章
「為什麼……你怎麼能夠……」喃喃自問著,眼睜睜見著齊娸娸自眼前墜落,花映紅半晌還回不過神。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她猜錯耿樂對那少女的感情?
難道他還是以前那從不對女人動情的樂音才子?
「我說過了要解決咱們之間的問題是不需旁人插手的,」耿樂一臉若無其事,「開口吧,紅兒,妳想見我,這會兒妳也已經見到了,那麼,妳究竟還想要些什麼?」
定下神,花映紅瞇著眸直視著眼前的他,「如果我想要的你給不起呢?」
「不難,」耿樂氣定神閒,「文有文鬥、武有武鬥,咱們喜好音樂的自然也有咱們決定勝負的方式,這幾年相信你在外頭應該也學下不少東西,那麼,咱們就來斗樂,輸的人就得聽贏的人的。」
「即使是一世相隨?」花映紅提出糾纏在心底多年的要求。
「即使是一世相隨!」他爽快地點了頭,「所以在同意之前,妳最好先想清楚,妳該知道在這方面想要贏我並不容易……」
「我接受!」
花映紅俐落地打斷他的話,「你說得對,在這五年裡我並沒有閒著,如果我沒本事贏你,這幾年也不會這麼辛苦地非尋著你不可了,以樂相鬥是由你提出的,那麼,如何分出勝負則由我來決定。」
言語間她自背後抽出了洞簫,「耿樂,別以為此戰你必勝無疑,更別以為天下只你一個樂音奇人,聽過『鬼簫神叟』嗎?這幾年,他教了我不少東西。」
「鬼簫神叟?」耿樂皺了眉,「我當然聽過他,可傳聞此人的樂音極其邪門,能勾惑人心,還妄想以樂音來控制人,或用來摧毀人的意志或內力,他的音樂只能算是種武器而不是藝術。」
「武器也罷,藝術也罷,重點是,」她眸中儘是志在必得的拗氣,「我能藉此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勸你一句,紅兒,旁門左道的東西或許真是致勝快捷方式,可通常也是最容易導致走火入魔,招來戕害己身下場的邪路。」
「閒話少說!」花映紅急著定勝負,「待會兒咱們各奏各的曲,只要誰的曲子被別人的曲給帶走了調或擾亂影響得停了音,那麼,就算輸了。」
身著白色雪羅長衫的耿樂,自背袋中取出月鳴箏,盤了腿在花映紅面前坐定,眼神一如往昔般清靈無垢。
「那麼,」他開了口,「開始吧。」
在見著眼前白淨斯文的他,那總是瀟灑的恍若不染纖塵的撫琴姿態,及乍聞那靈柔的清音,花映紅有片刻的失神,想起了那段在陽春三月、在皚皚冬雪時她總愛側首聽他、看他、尋他琴音的往事……
收回了神,她將洞簫抵近唇下,丹田一振配著內息緩緩將簫音送出。
一個是清靈的箏音,一個是哀戚的簫音,那穿梭交替的樂音倒像是在和鳴投,風捲起了鮮血似的葉片,翻滾在兩人之間,一時間,崖上林間,鳥無聲、獸無語,都豎直了耳朵傾聽著這難以形容的天籟之音。
那一陣陣的樂音極備耳目之娛,像是江水淒碧,又像是斷雁哀弦,凡是有知覺的生靈,聞之莫不心顫、心動,甚至、心悸!
片刻後,簫音卻突起了詭變,一陣陣含著肅冷的殺伐之氣,漫天席地狂捲而至,那音突而高亢,突而尖厲,鼓噪著人的血液,讓人想狂吼,甚至想自絕崖躍下只求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