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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現見皇上肯上早朝,他心底再度燃起希望,天祐南唐,也許是他的「收復淮南萬言書」起了效用了。

  天知道,身處於這樣的亂世裡,什麼是和平?什麼叫苟安?

  前陣子後周世宗柴榮剛死,目前當家作主的皇帝年僅七歲,國君年幼,人心不穩,政局動盪,看得出柴榮所屬的部下中有幾個大將領都隱然有了叛變的心思。

  這麼難得的機會,他們南唐大軍怎能不趁勢攻城掠地,收復故土?

  苟安,什麼是苟安?

  現在只有強並弱,大吃小,沒有苟安這兩個字的,遲早,只要對方兵強馬肥,就輪到自己遭人吞噬,伏首稱臣了。

  身旁突然踱近一名侍宦,遞給張磊一封信箋。

  「張大人,這是您的信,昨兒晚剛由驛站那兒轉來的,上頭註明是急函,所以奴才就先替您送了過來。」

  他頷首接下,心底起了疑惑,前兩日剛接過楊伯父的信,這會兒又是誰?

  移眼下望,信封上末端的署名,是「江都白緘」。

  見了白字,張磊心底抽了抽,是白寧宇,他寫信來,莫非珂兒出事?

  張磊才想展信一看,耳邊卻聽到侍臣高喊皇上上朝的聲音,眸子黯了黯,他只有將信收進懷裡。

  眾所期盼間,袍袖飄飄的落坐在龍椅上的李煜清了清喉嚨。

  「眾卿家,朕今日特召諸位前來,或許各位心底已猜到所為何事……」

  眾臣子交換視線,人人都有不同心思,卻沒哪個想先開口,最終,宰相韓熙載跨出朝班,向上恭揖。

  「眾臣愚昧,請皇上明示。」

  「韓卿家,」李煜瞇瞇眼睇著他,「見到你,朕倒想起一樁事兒,顧閎中幫你畫的那副『韓熙載夜遊圖』,朕見識過了……」

  聽天子這麼一提起,底下幾位臣子開始幫韓熙載捏了把冷汗,那幅夜遊圖描寫的是韓熙載呼朋引伴夜宴的圖景,圖中以犀利的筆觸及色調一一將官僚政客們荒淫糜爛的生活表露無遺,皇上這時候提起,難不成是想辦人?

  「那畫,」可接下來卻意外聽到了李煜的讚歎,「具有高度美學的藝術價值,畫得真好。」

  「皇上,」韓熙載笑咪咪作揖躬身,「論起繪畫,您的山水、人物、禽鳥、墨竹皆清爽不凡,別具一格,堪為當世之絕。」

  「別在這兒灌迷湯,」李煜搖搖手,淺淺一笑,「朕有多少份量心底有數,談起吟詩作詞朕或許還上得了檯面,可說到了繪畫,朕自知功力尚淺,論起山水,比不得荊澔……」

  「提到了荊澔,臣前些日子才得到他一幅春日暮雪圖,不知皇上有沒有興趣?」

  「有興趣……」發現其他人的沉默,李煜輕咳了咳,「韓卿家,這事兒咱們有空私下再談,方纔你說的那幅圖稍後記得帶進宮來,讓朕好好看看。」

  「臣遵旨。」

  「既然眾卿家都猜不著,那朕就自個兒說了吧,下個月初七是皇太后冥誕,太后雖逝,但身為人子,朕不可以就這麼不聞不問,今天是想聽聽眾卿家的意思,想想該當如何追思。」

  冥誕?!為一個已逝的老人家賀壽?

  這事兒重要過築壩?重要過制鹽?或重要過治軍?

  張磊心底竄生涼意,他突然發現,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心似乎從不曾真正溫熱過。

  一個善於拍馬屁逢迎的臣子快快出了聲音。

  「皇上,依臣愚見,咱們請上金陵城裡最好的一團戲班子,讓他們演出『目蓮救母』,好表達皇上您追憶太后的孝思。」

  「果真是個愚見,」李煜忍了個呵欠,長指無聊地掃拂著龍袍,「了無新意,其他人有沒更好的想法?」

  「皇上,要不然,咱們去請萬佛寺的高僧打幾日禪七,唸經頌佛、放焰口,將所積功德回向給冥府的太后。」

  一個兩個先起了頭,不多時,滿朝文武都為此提出各種建議。

  「臣倒有個拙見,皇上,」韓熙載笑盈盈的開了口,「太后生前同您一樣傾慕風雅,最愛的便是聆賞輕歌曼舞,索性,這一回咱們便藉為皇太后慶賀冥誕的機會,舉辦個天下舞孃大賽,遴選出幾名舞姿最優的女子,讓她們在太后墓前獻舞,表達您的孝思感恩。」

  「這個好,這個好。」李煜坐直了身子,連眼神都亮了,「那麼,既是興賽,總該有個獎目好鼓勵人家來參加呀。」

  「獎目不難,」韓熙載笑得曖昧,「當今天下還有比能夠成為南唐皇妃更讓女子心動的事嗎?皇上您丰神俊朗、風流絕世,對天下女子而言可比啥金銀珍寶都還要更吸引人呢!」

  李煜呵呵笑的手擊膝頭,一臉的受之無愧,這提議真不錯,一方面幫他盡了孝思,另一方面還可以趁機欽點新鮮的美人兒入宮。

  「成了,這樁事兒就先這麼定下,相關細節及與賽規矩就由韓卿家多費神。」

  「皇上放心,能為皇上分憂解勞乃臣等義務。」

  「此事既定,朕,也就安心了,」李煜強掩了個呵欠揮揮手,「今日早朝就到此,退朝!」

  「皇上……」

  幾個急急出聲想挽留住皇帝腳步的臣子們都失敗了,他們的聲浪瞬息淹沒在侍宦高喊退朝及恭送聖駕的聲音裡。

  「算了吧!」一名大臣拍拍身邊那伸手想挽留住天子腳步的老臣,「下回再說,或許皇上下回就有心情打理你那樁山賊作亂的事兒了。」

  「還下回?」

  那老臣翻了翻白眼,「你瞧瞧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有幾個下回?那群山賊為禍已近兩年,每回我一提,皇上都推說小賊小匪不足為懼,別擾了他興頭。」

  「所以說您不會做人嘛!瞧瞧人家韓丞相,只要他吭了聲,哪回皇上不是洗耳聆聽?」

  「這不叫不會做人,」老臣子拂了拂袍袖,一臉不齒,「這叫不會做官,怎麼辦?老蔣,上回楊慷舉要走,我還勸了他,可現在瞧瞧,連我都想走了。」

  「算了吧!上頭喜歡苟安您就睜一眼閉一眼,少說兩句話,多得幾年餉,您也不年輕,兒孫都快掙出頭了,又何苦去多操這些心,上頭既不怕江山易主,咱們又窮緊張個啥?官場嘛,本就是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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