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的回答他心底雖已略有數,具正聽到,卻另是種澀苦。
「為了步愁?」
她沒出聲,卻形同默認。
屋裡死寂良久,朱星姥將頭縮得更低,烏龜似地,深知這會兒更不能出現了。
「對不起!」是朱昭漓細細的嗓音。
「你沒有錯,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華延壽恢復了原有神色,淡淡然,他看著眼前垂低螓首他看護了二十年,也愛了二十年的美麗少女。
「這事若真要細究,」他淺淺地笑著,卻難掩澀意,「也只能歸咎於天命了!」
他想了想,「不知那時你是否聽到,冰封前我曾對你說過,如果你不是朱昭漓,這故事,勢必改寫……」
她看著他沒作聲,不敢告訴他,這句話,曾是當初阻止她回想起過去的一個重要關鍵。
私心底,她似乎尚可承受來自於別人的傷害,卻不願接受來自於他的背棄!
他畢竟,是曾在她心底很重要很重要過的一個人,直到,那個將她救出冰魄玉石的男人出現,才改變了這一切。
「所以,」他輕歎口氣,「既然當初我已做下了決定,本就該接受這故事已然改寫的結局,而你……」
他真心誠意地說:「日後也別再記掛著什麼恩情之類的胡話了,華大哥已經幫別人耽誤了你二十年,今後執掌命運的,就是你自個兒了!」
「華大哥!」朱昭漓嚶嚀一聲哭倒在華延壽懷裡,她口口聲聲不願負人,卻畢竟,還是負了他的惰。
「對不起!」
一聲飽含著為難的道歉讓華延壽僵了身軀,半天才回過神撫慰著哭泣中的她。
而窗外,看傻了的朱星姥,儘管飛雪飄落卻絲毫感受不到寒意,不多時,竟在窗外杵成了個眼睫上還凝著薄霜的小小雪人兒。
一個原是不解愁的小人兒,卻突然胸懷間滿是連她也弄不清楚的情緒。
這感覺,就叫愁味兒嗎?
註:小郡主實名為「朱、星、
女若」。但不知「女若」何音何義,故以「姥」替之。
第九章
初夏的燕京城。
朱佑壬的凱旋歸來為整座京城帶來了熱騰騰的氣氛,也為彰榮王府帶來了久違的熱鬧。
湛碧落四處忙酬神,另邊,還得笑逐顏開打發絡繹不絕上門恭喜討賞的人們。
這些人,湛碧落在心底哼了哼,佑壬出征時也不知全上哪兒去了,這會兒倒是跑得快,人情冷暖,如人飲水,點滴自知,也難怪這孩子執意要辭官了。
原先朱佑壬有好些官場朋友都紛紛致函邀宴,卻全讓他給推了,歷經生死劫數,這會兒,他惟一想陪的只有自個兒的親人罷了。
晚膳時刻,餐桌旁,湛碧落特意讓祁磊、祁康父子及王宸三大教頭全上了桌,佑壬不在時,這些人才是真正護妥了王府的人,這會兒佑壬能夠無恙而歸,他們才都是真正最關心他的人,這時候,自是不該再有主僕分際的。
原先祁磊、王宸等人是怎麼也不敢同座的,最後還是讓朱佑壬幾句話給嘻嘻哈哈拱上了桌,幾個人坐在桌上,一雙雙眸子滿是激動看著眼前那高大英挺,歷經戰火卻更加英姿煥發的主子。
尤其是祁康,還趁人不注意時偷擦了幾回眼角里的淚水。
桌上除了這一大夥人和湛碧落外,還有個淨是微笑著沒出聲的朱昭漓。
朱佑壬在母親一再幫他夾入菜餚使他再也無法消受之際,才摸摸肚子環視眾人一圈,「方纔一回來就覺得不對勁了,可始終想不出問題在哪。」
他將視線轉回母親。
「這會兒想起來才知道是太安靜了,」他左顧右盼,「怎不見我那寶貝星姥妹子?難不成,」他挑高眉毛,「和大哥玩躲迷藏?」
提到朱星姥,湛碧落垮了瞼,虎地一下重重放下碗筷。
「吃飯時別提她,省得我吃不下東西!」
「幹麼氣成這樣?」朱佑壬對著寒著瞳的母親不當回事淨笑著,「這丫頭向來不都是您的心頭肉、手上寶?」
「還說,」她氣得牙癢癢,「這小丫頭的胡鬧脾氣還不都全你這做大哥的給縱生出來的,要不然又怎會……」
湛碧落瞪了兒子一眼,不再說話,吞了白飯也吞了下面的話。
「若真要追究起縱壞朱星姥的主謀,這事且有得爭議,」朱佑壬瞥了母親一眼,涼涼笑,「好笑,這還是我頭一回聽見有人在怪咱們太寵那小魔頭,難不成,丫頭同男人私奔了?」
一句玩笑話卻引來眾人佩服的眼神,和湛碧落還停在喉間的那口白米飯。
急急噴出了米飯卻害得她險些噴岔了氣,幸好她身旁的朱昭漓端來了水,這才止住了她的猛咳。
「死小子!」湛碧落邊咳嗽邊罵,完全沒了兒子不在身邊時的慈母光輝,「你外頭死不成,是為了想回來嘔死你老娘的,是不是?」
「幹麼這麼禁不起打擊?」朱佑壬順了順她的背脊,眼角含笑波。
「怎麼,罵不著女兒,還得凶凶兒子才能出得著氣?」他摸摸下顎思索著,「這可真是燕京城的頭條大事了,不過,依那丫頭的眼光,外頭尋常人等想來她是看不上的,斷不會是跟著什麼戲子、馬伕之流的人偷跑的。」
「少爺!」是祁康悄悄出的聲音,「這回,任您聰明絕頂也絕計猜不出郡主是跟誰……」
朱佑壬持箸敲打桌緣,漫不經心吐了三個字——
「華延壽?」
一瞬間,他再度贏得了眾人五體投地般的讚佩眼神。
「為什麼你會知道?難道那丫頭曾同你提過?為什麼你什麼都沒有跟娘說?為什麼你明知她若跟他,這一輩子肯定沒好下場,你卻沒好好勸勸她?為……」
「娘!」
朱佑壬幫母親盛了蓮子雞湯塞進她手裡,暫時止了她的不歇的話語及緊張。
「星姥什麼都沒同我說過,我只是由她盯著人思春的眼神猜測的罷了,只是……」他強忍著笑意,以免再度招來母親責難,「只是我沒想到她是認真的,更沒想到華大叔會由著她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