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一雙光亮有神的眼打量著方蓮生,故意說道:「當時咱們夫婦倆還在納悶,你向來潔身自愛,不近女色,這秋莫愁和你有何關係,竟然讓你為她如此請命。」
她語氣頓了頓,似笑非笑地望著孫子,說道:「這女娃兒可比你爽快老實多了,全盤托出,可解開了我和你祖父心中的疑惑。」
方蓮生聞言俊容一紅,想起她坦承和他有肌膚之親時艷紅的雙頰,汪汪如水的眼眸,頓時心情激盪,不能自己。
老婦人歎道:「此女英爽豪邁、真摯多情,難怪你即使成婚在即,還如此牽掛於她,只可惜她終究是無緣成為我的孫媳婦兒。」
方蓮生默然不語。
婦人再問道:「蓮兒,女娃兒說你心中恨她,真是如此嗎?」
方蓮生痛苦地說道:「她強逼於我,我應該是恨她的,可是卻……」
他俊雅的容顏滿是關懷之色,何來半分恨意?看在老夫婦這對過來人的眼裡,心下瞭然。
一直靜默的青衣客開口說話,語氣溫和:「蓮兒,今日是你新婚之夜,你父親應已照祖例將家傳卷軸傳與你和新婦,此卷軸中記載著我家族珍寶所藏之地,該怎麼做,你應該知道。」
方蓮生恭敬地說道:『孩兒知道。」心想,我待蘭妹一片真心,她應該不會在意家傳之寶。
青衣客說道:「我們就此分手,你好好保重。」
方蓮生點頭,望著祖父母一雙身影疾飛遠走,心下羨慕他兩人相互扶持,浪跡江湖,想到自己從今日起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心中儘是滿足之感。
偶然間瞥見地上散落的青絲,他想起莫愁揮劍斷髮的決絕神情,心中驀地一痛,心情轉而黯然失落,喃喃道:「忘了我也好,你千萬要珍重自己啊!」
走了有一段距離的老夫婦突然停了下來,轉身望著孫子徘徊不捨離去的身影。
白髮婦人對丈夫說道:「我看蓮兒雖然成婚在即,心中卻又放不下那女娃兒,這般惜情,將來注定是要吃苦。」她接著歎了一口氣:「蓮兒恐怕不曉得自個兒的心意,我要那女娃兒立誓忘了他,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青衣客長臂一伸,攬住妻子的肩頭,柔聲道:「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吧!這小姑娘和蓮兒若是有夫妻之緣,將來必會再聚首。」
他在河堤上凝立了半晌,似乎在將莫愁適才的身影言語悄悄記在心中,做最後的留戀,才毅然轉身,展開輕功,疾奔回張燈結綵的新居。
到了新房頂上,他輕巧地一個縱身悄然落地,卻無意問從窗縫瞥見——身穿大紅嫁衣的紀蘭正匆忙地東翻西摸,似在找尋什麼事物。
他伸手推開貼著「喜」字的房門,溫和略帶歉意地說道:「蘭妹,讓你久等了。」
他這個新郎倌在新婚之夜拋下新娘獨守新房,一聲不響地出門直到半夜才回來,確實讓他心中對她充滿歉意。但是爾後一生他將對她愛惜呵護如以往,也就不爭在這一時半刻了。
誰知卻看到紀蘭像做賊被逮到般驚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拉著紅裙坐回床上,刻意地微笑道:「不打緊的。」
方蓮生解開外衣,隨手掛在架上,溫柔地問道:「你吃過了嗎?」他知道新嫁娘通常都沒得吃飽。
紀蘭帶著警戒的神色,看著他脫下外衣,好像生怕他再有進一步的行動,突然問道:
「祖父母為何沒出席婚宴?」
他沉默了半晌,溫和地說道:「老人家閒雲野鶴的日子過慣了,不習慣出席人多的場合,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他從不說謊,尤其是對紀蘭。但是祖父母不來參加孫兒的婚禮,卻特意跑去找莫愁,這件事若讓驕傲的紀蘭知道了,必定對莫愁心懷怨忿,怨懟祖父母心向外人,而不將她這個孫媳婦放在眼裡,所以他如此委婉以對。
雖然世外書海主人夫婦未出席,讓紀蘭覺得面上無光,但只要她能在今晚得到世外書海傳家之寶,一切都值得了。
她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爹娘有沒有給你什麼賀禮?」據她父親所言,方蓮生將會在成親時由父親手中得到傳家之寶。
方蓮生從書架後取出一對古劍,微笑說道:「父親沒有贈禮,倒是祖父母將隨身的兵器贈與我倆,老人家沒有出席,這兩柄劍算是向你賠禮。」
他知悉紀蘭愛計較的性子,今日之事必使她對祖父母心生不滿,於是便順水推舟,將父親所傳雙劍說是祖父母的賀禮。
況且這一對古劍乃祖父母年輕時攜手闖蕩江湖的隨身之物,這其中包含著生死與共、互相扶持的夫妻深情。
他將雌劍於新婚之夜交給紀蘭,心中自是充滿甜蜜溫柔的情意,描繪著他和紀蘭從此恩愛互信的婚姻。
他溫柔的眸子閃著幸福的光彩,看著紀蘭伸手接過古劍,細細打量。
紀蘭見這古劍黝黑不起眼,樸素渾成,劍鞘上毫無花紋篆刻;手指輕彈,厚實有聲,顯然也無夾層。
她拉開劍鞘,只見劍身是一段烏黑玄鐵,不像是有隱藏珍寶;不輕不重,鋒刃遲鈍,顯然劍下斬過無數的英雄好漢,加上年代久遠,失去了鋒利。
她心中頗感失望:「我要這廢鐵做什麼用?」接著滿臉熱切地問道:「蓮表哥,姨父將傳家之寶交予你了嗎?」
方蓮生聽了她的話語,見她美麗的眼眸中閃著從未有過的異采,一顆心頓時墜入谷底,不禁手上一鬆。「啪」地一聲,那雄劍落地,黝黑的劍鞘映照著桌上龍鳳喜燭的火焰,深沉地吐著嘲諷的光芒。
他雖深情,卻非蠢人。
新婚的妻子一看到他就追問傳家寶的下落,而且百般推托,拒絕和他同床共枕,這背後有什麼心機,是再明顯也不過的了。
但是,他需要證據,他要親耳聽到紀蘭坦承嫁給他不過是為了珍寶,而非為他的真情所感動。